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后,内心极度苦闷,但他并没有沉浸在痛苦中,而是以一种旷达乐观的态度面对人生。他在居处旁开垦了一片荒地,名之曰“东坡”,并自号“东坡居士”,还在此地筑屋名“雪堂”,就是在这里,他调整身心,努力耕耘自己的人生。
今天所介绍的《临江仙》词,即作于其间。
宋·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1、仿佛:差不多。
2、营营:形容奔走钻营,追逐名利。
3、縠(hú)纹:绉纱似的皱纹,常用以喻水的波纹。
赏析
一个深秋之夜,苏东坡在东坡雪堂开怀畅饮,醉后返归,时至三更,他叫不应门,只得站在江边思考人生。听着惊涛拍岸的声响,他在想些什么呢?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我长恨自己身处宦海,久而久之,这躯体已不是我自己所有;究竟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忘却追逐功名,才能不为外物所羁绊,过上任性逍遥的生活呢?
这两句充满哲理性的议论,是苏轼对沉浮荣辱人生的冷静思索,他深谙老庄哲学,懂得“汝身非汝有也,是天地之委形也”、“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的道理——
一个人的身体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天地的和顺之气凝积而成的,天地保全他的身形,护养他的生命,不是让他为追求私利而劳其形的。所以,作者在感叹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控,便发出了对世上整个人生的一种怀疑厌倦的喟叹,表达出一种无法解脱而又要求解脱的困惑与感伤。
感伤之后,苏东坡把自己架空,继而飞升到了另一种境界。既然“此身非我有”,不如驾一叶扁舟,远离尘世喧嚣,在江湖深处安闲地度过自己的馀生。
这时,夜已阑珊,江面也没了波澜,正如词人此时宁静超然心境。因此他才有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的渴望和遐想。
所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实际只是词人希望获得精神解脱的一种象喻,并不是说他希望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对于苏轼这样进退自如的人来说,“处江湖之远”与“居庙堂之高”其实并没有区别,他最后的归宿只能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据说,这首词在当时很快流传开来,人们便以为东坡“拏舟长啸去矣”,郡守徐君猷听闻后大惊,以为自己所看管的“罪人”逃走了,于是急忙赶到东坡家,谁知东坡正“鼻鼾如雷”大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