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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探寻显性与隐性社会的奥秘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评书样的艺术
  《发现另一个中国》是知名学者王学泰先生新出版的一部历史随笔集。全书从内容到形式,都极富特色,堪称佳构。王先生原是古代诗歌研究专家,后转入研究饮食文化。近十年来,又探究游民问题,出版了颇受学界推重的《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一书。他的视野非常开阔,思维异常活跃,文笔尤其大开大合,大俗大雅,甩得开,拉得回,不仅带有水泊梁山的豪气,而且能让人感觉到锣鼓点的铿锵。其挥毫落纸吸引人的功夫,可与单田芳老先生的评书艺术一拼高下。
  就在本书当中,他常常随手拈来古人的名言雅句,时而又排列出土得掉渣的民间俚语,还会在平铺直叙时,突然插入小说笔法,放马骤驰,可谓行空皓月,挥洒自如。
  他说,《水浒传》中的晁盖,“在没有正式下海之前已经是黑社会的头头和江湖领袖了”。他的威望足以让江湖人相信,夺取“生辰纲”这笔买卖,只有此人挑头,才不会“洒汤漏水”(第173页)。
  一句“黑社会头头”,已经具有颠覆性,却还要用“洒汤漏水”结句!可就在我们屏息跟进时,他的笔锋可能会陡然一转,由月光下的刀影,指点到北方农村“拉帮套”的男女,再回到凤凰电视台的“有报天天读”、“李敖有话说”或“小莉看世界”。如此密集、跳跃而连贯的好“贯口”,让我们在看饱之余,不禁为作者打通今古、善于联系的本领叫好。
  书中写江湖,讲游民,批八股,说金庸,道《水浒》,评韦小宝,析王运,揭帝王之秘,痛暴民之愚,发覆破的,如指诸掌,直把什么叫“五花”、什么叫“八门”一类勾当抖落得干干净净。有时,作者还会来几个插曲,说一下为什么中国古代没有发明四轮车,招安一词所自何来,《水浒传》中是谁最早说出了“招安”,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五行八道,配合着逸思奇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直往我们的眼睛里跳。
  而且,作者选取资料,是打通文史、五方杂处的。稍一翻阅,发现他不仅引正史,用野史,而且采诗文、取戏词、摘小说,浑不顾界限条规。要知道,别说《三国》、《水浒》并非信史,即使《世载堂杂忆》、《洪宪纪事诗》一类纪事诗文,亦颇多夸饰,极不可靠。但是,读过全书,却疑冰尽涣。因为,作者虽然相信笔记小说可提供真实历史细节,但实际运用,却着重于让读者从中体验“历史氛围”(第80页)。他深知“诗”与“史”的不同属性,使用“以诗证史”方法,只是要“印证”历史现象,却非“证实”具体史事。所以,当书中把《水浒传》当作“游民大全”使用的时候,我们只觉得作者揭示了历史真实,却没有违反历史事实,陷入牵强附会的泥淖。就此而言,笔者以为王先生用他的写作实践,为“史蕴诗心”一词作了好注脚。
  
  招招式式都指向严肃主题
  虽然此书具有评书般的形式,但是,它绝非信口开河式的“杨瞎话读报”(第268页),而是招招式式都指向严肃的主题。
  照封面所示,本书是“对江湖、庙堂与民命的历史考察”,意在“透析隐性社会的生存状态,破解皇权制度下的博弈格局”,从而“发现另一个中国”。易言之,本书只是要回答一个问题:中国到底是什么社会?
  这个问题,至少自晚清以来,就一直在讨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展的中国社会性质大论战,即以此为核心而展开。王先生的特点,在于转换视角,通过“另一个”渠道,为我们提供了许多感性的历史图景,从而再次开启思考之闸。
  所谓“另一个”,笔者以为有两层意思。一指问题的另一面,二指社会的另一面。
  所谓问题的另一面,是说当人们赞美儒家民本主义思想传统的时候,还应看到历史上贱视民命的问题;当听到有人高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时候,还要看到有些中国人专打中国人;当有人说武松反对招安的时候,要看到正是这个山东好汉,第一个表达了想招安的愿望。总之,当人们着迷于魔毯的精美花纹时,最好把毯子掀开来,看看背后的纹理和结构。由此,才能领略历史的复杂性,从而使思想变得深细。
  所谓社会的另一面,是说在显性的主流社会之外,还有一个隐性社会。这个与主流社会相对抗的野蛮残酷的隐性社会,就像人的另一只手,虽然隐在身后,却“该出手时就出手”。
  显性与隐性的二元社会架构,是王学泰先生贡献给学界的最大理论成果,也是他观察历史的基本方法论。从这一架构出发,王先生的“野心”,端在揭示历史奥秘。
  从二元架构下探,会发现在显性与隐性社会内部,同样有主流与隐性的区别。而且,主流与隐性之间,还会发生对流,形成换位。
  比如说,隐性社会的主体是游民,而大名鼎鼎的杨度,毋宁说就是主流社会的一位游民。杨度的老师、专门讲什么帝王之学的老名士王运,也不外此。他们“以逍遥通世法”,进取不由正道,耍弄机会主义,既缺乏坚定信仰,又非常矫饰,但八面通吃,堪称玩空手道的高级乞丐兼政客。反之,丐帮帮主之流,则堪称隐性社会的庙堂主人翁!一句话,帝是成功的贼,贼是失败的帝。显性、隐性,反映的是同一个社会结构。
  对杨度一类“皇权游戏中的知识分子”,王先生多有揭露。对他们所代表的社会阶层,作了历史的梳理和社会根源上的剖析。对欣赏此类人物的流风结习,则委婉地表示了不以为然(第68-69页)。然而,杨度只是一个典型。全部清儒,何尝不是学问大了、人格萎了?最终,实践品格转为吃饭工具,仿佛人入中年,失了童贞,全是世故。王先生描述此类人所表演的历史丑剧,揭露他们的委琐人格(参看第83-84页),不禁让人去考量那禾苗得以生长的田土。
  惟一受作者青睐的,只有品质高拔、为人忘己的真游侠。游侠之外,对游民与江湖人,作者照样操纵解剖的刀子,毫不假以颜色。金庸小说《鹿鼎记》的主人公韦小宝,坐了江山的刘邦、朱元璋,皆为刀光剑影中的江湖流氓,可以视同丘貉。可是,此类流氓却往往成为传统文士羡慕的成功符号(第127页)。诸如此类,到底说明了什么?
  
  具体结论 精粹惬心
  王先生并没有给出关于中国社会性质的最终答案(他只是一般性地认为中国古代是以自然经济为主的宗法社会),却提出了许多精粹的具体结论,发人深省,足资参悟。
  他说,所谓“父母官”,既意味着怜你爱你,也意味着天生可以管你、教你、打你、骂你。如果你想告父母官,则意味着非法。古代父母官审案,老百姓可以旁听。但旁听是旁听,却基本没有监督司法的功用。至于专制独裁者,则往往比普通人有着更多的缺点,包括心理缺陷。专制体制造就了古代社会的边缘人,等于储备了“造反者”的后备军,而“招安”起到了社会矛盾调节阀的作用。如果问古代中国到底是什么社会,答案或许就蕴含在这些具体结论之中了。
  这些具体结论,指向一个核心思想,即人本主义以及相应的和平理念。作者对生命和人权的关爱,对和平的赞美,弥漫于全书的字里行间。
  从人本主义立场出发,诗人杜甫在作者笔下成了原始儒家性情哲学的弘扬者。杜甫代表着儒家初创时期的方向,杜诗代表着唐代儒学的最高成就(第114页)。由杜甫延展,可发现真正能和原始儒学接轨的,并不是后世形形色色的儒学家或经学家,而是富于感情的文学家、诗人。因此,后人读杜甫诗所受到的儒家观念感染,绝不会亚于读儒家经典(第100页)。
  作者此论,让人想起钱锺书先生的一段名言:“哲学思想往往先露头角于文艺作品,形象思维导逻辑思维之先路。”
  不过,作者的诸多论断,总让笔者感觉尚欠“翻进一层”。这种感觉,就像是饥饿的人只吃了个半饱或大半饱。比如儒家民本思想与贱视民命传统之间的关系,古人就曾有过“周孔徒劳,名教虚设”的讲法,意思是说儒家教化等于白说(详见钱锺书《管锥编》第1164页)。倘能沿此路向开掘下去,想来更能剥皮见骨。当然,将接力棒交给读者,所达致的目标或许愈加高远。这是否表示作者故意留下空白、以不落言筌做意味深长呢?
    作者:李洪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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