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7岁的老陈叫陈志国，出生在河南开封，1974年从部队转业落户河南省许昌市区，是陈氏皮影第四代传人。老陈的爷爷、父亲都曾是开封有名的皮影戏艺人。老陈十几岁时，便随着大人在台子上耍皮影。后来，老陈专门上了一年多的皮影学校，毕业后就走村串户，为乡亲们演出， 被亲热地称为“皮影陈”。“皮影陈”所到之处，老百姓们像过年似的，十天八天不让走。 1970年老陈带上皮影所用的道具和图纸，来到许昌当兵。转业后，老陈就在许昌成了家立了业。老陈并没有上过几年学，也没有学过美术，但他不仅演《穆桂英挂帅》、《呼延应打擂》、《武松打虎》、《下陈州》等老百姓喜闻乐见、广泛传唱的老戏，还把《野火春风斗古城》、《朝阳沟》等著名的当代小说戏剧改编成皮影戏，戏里所有的人物、道具、配乐，都是他一个人创作设计的。
为亲眼目睹“皮影陈”一代皮影传人的风采，我决定前去拜访。到老陈家的时候，老陈早已经在等候，并且把两个合伙人都叫来了。如果不是头发花白，真看不出老陈已近60岁了。他高高的个子，满脸的沧桑，岁月刻出的痕迹中，隐约看出对皮影文化的追求和执著。老陈腼腆地对我笑，并很热情的招呼我，这让我和随行的人都感到随意和欢欣，毕竟我们都是初见老陈。
老陈在部队学会了开车，一直没有派上用场。他在村办工厂干过，当过搬运工，后来，在许昌一家面粉厂上班。几年前，厂里效益不好。每个职工都分了些挂面，卖掉顶工资。老陈买了一辆三轮摩托到处跑着卖。低头换档时，一不小心车撞在了树上，脑内出血，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命保住了，却上不成班了，一听见机器响就头痛。厂里只报了1000多医疗费，到现在生活补助一分钱也没给。 收入来源没有了，也没有地，老陈始终放不下他的皮影。有人出高价购买他的皮影，但被他婉言谢绝了。陈志国的左右邻居都已建起了漂亮的楼房，而他生活还是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
在老陈摆设简陋的家里，有三只泛黄的木箱子，里面有包公、白娘子、孙悟空……生、旦、净、末、丑，样样俱全，一个个人物脸谱神态各异，栩栩如生。这些皮影都是侧面形象，躯干、胳膊、腿都用细线连接在一起，头则可以随意和躯干匹配，操作起来灵活自如。箱子里还有龙、虎、车、马、宫殿、小姐用的梳妆台等皮影，小则数寸，大则尺余。老陈说，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是他的宝贝。
“这玩意儿，是需要下工夫的。”按照老陈的说法， 制作一件皮影要经过选皮、制皮、画稿、镂刻、敷彩、缀合等基本步骤。其中，选驴皮十分讲究，最好找中年白驴的皮。驴皮刮得越薄越好，直到清明透亮再晾干压平，然后放到图纸上雕刻图案，最后上颜色、上油。制作一件简单的皮影至少需要一星期的时间，复杂的就要花费更长的时间。老陈最大的宝贝―――金銮殿，是他用两张牛皮、耗时半年才完成的。“你看这些‘头楂’（头）、‘擢子’（身体），可花了我不少的心血啊。”老陈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整理着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皮影，一件件地折叠、放平。
老陈的家里有一个后院。平日里，他兴致来了，就在自家的小院里耍上一会儿皮影。在后院中间的小屋里，摆放着用来搭大舞台的木板、钢管，上面布满了灰尘。“以前每到灯节，我们都会在院子里搭台表演。锣鼓一响，邻里乡亲就跑来了，可热闹了。但现在不行了，这些东西都4年多没有用过了。”
其实对于皮影我也是不怎么懂的，只是老陈豪爽的和两个合伙人不断的向我介绍着。“唱《二进宫》，缺个小孩子，他一刻就刻好了，刻的可像了！”老陈的女人用佩服的眼神望着丈夫。这时候，老陈痴迷于皮影而带给她的所有烦恼全忘记了。他是她的偶像。老陈绘制出来的皮影，栩栩如生，特别是自己创作出来的人物，让随行的朋友感到惊讶，我也不断地用手中的相机拍摄着。
“皮影蕴含着祖祖辈辈民间艺人的智慧，不能在我手里失传。”几十年来，老陈梦寐以求的就是成立一个皮影小剧团。老陈只会唱唐山调，不会唱豫剧曲剧等河南地方戏。除了找唱戏的给人物配音以外，完整的皮影表演还需要有敲锣的、打鼓的、拉弦子的，得十几个人。这些人很难找，而且耍皮影有很多技巧，需要花时间去学习，年轻人一般都没有这个闲工夫。以前，老陈有一个会唱戏的徒弟，30多岁，对皮影很感兴趣，但由于要干活儿养家，跟老陈学了一段时间就不干了。谈起这些，老陈无奈地笑了笑。老陈说，到现在为止，他只有两个搭档。
合伙人中一个是老陈“徒弟”叫王国彦，已６０多了，比老陈大。会拉弦子，爱玩鸟，是老陈在许昌花鸟市场交的朋友。“皮影戏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无论如何要保留下去。”老王比老陈健谈，而且出语不凡。“那几年会玩皮影，可稀奇。现在有电影、电视了，没人重视。他们说电影上的人是活的，我们的东西是死的。”老陈说：“对！能把死的东西演活才叫本事！有些演电影的，长的怪俊，把活人演死了，那能算是艺术？”老王苦笑了：“话是这样说，七几年的时候，我俩就开始整，想弄个剧团。到现在，还是我们两个人。”认识了老陈以后，老王爱上了皮影。以前抽烟喝酒，现在烟也不抽酒也不喝，有钱就往皮影上面“砸”。
从前，农村谁家有喜事，老人过生日，会请老陈去演出，人山人海，甚是热闹。这几年看皮影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只有每年正月十五，他带上皮影，走村串乡的耍上一耍。在和老陈他们说话的时候，老陈的女人进屋倒水。“大娘肯定很支持陈大爷吧？”“反对他。钱都投到皮影上了，结果一点儿收入也没有，整天刻刻画画的，时间也浪费了……”，“但没法子，他搞了一辈子了。”大娘笑着说。旁边的老陈低头落寞地笑着。老陈说，他最大的心病是至今没有找到一个徒弟，他最大的愿望是让皮影传承下去。(牛书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