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夜，和单位老少众人围坐赏月。酒至酣处，我当堂背诵了一遍北岛的《回答》。周遭从“50后”到“70后”都比较兴奋，“80后”和“90后”则比较漠然。我知道，此刻如果跟孩子们谈谈郭敬明，他们的反应会大一些。于是我告诉一位“80后”，《回答》里也写了郭敬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20多年来，对号入座者多矣，不在乎多一个浑不吝的郭小四儿。
自抄袭案发并拒绝道歉后，郭敬明其实已江河日下。按照郭氏模板，庞大的商业机器开动起来，N多新人辈出，反倒把身为祖师爷之一的小郭，给淹没了。他对法庭判决的不屑，也使他在基本拥趸之外的诸多外围阵地逐渐收缩。在悲伤顺流为江逆流成河的日子里，触底者最渴望反弹，反弹就需要支点。这一次，老大不掉的作协，以及老大不小的王蒙大师，被郭氏支点选拔委员会偷偷选中了。
作协需要换血，王蒙正出新书，道德与门槛的辨证关系足可讨论N番，并成为“道德楷模”风起云涌之际的一碟佐味小菜。浑不吝的郭小四，不仅对入不入作协无所谓，对道德不道德也无甚所谓。可惜了作协，一把年纪，囊括着不少好汉，却白白跟着受辱一场，并为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门槛制度而暗自神伤。
小郭与作协，相约在秋季。待到秋来九月八，此花开后百花杀。泱泱作协，百花齐放是主旨，推陈出新为要义。1951年的毛泽东第一次写下这八个字，用于寄望新中国的文化界。毛泽东的解释是，对一切艺术形式与流派，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果“80后”的写手们也算得一股文坛新势力，那么按照这八字方针，并非眉毛胡子一把抓进门来了事，而是对任何才华都有取有舍，对任何势力都不卑不亢。
关键在于，取舍的标准，既不是“能写”这一个单项指标，也不该由某一个文坛大佬之类的人来掌握。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就会把七七八八的歪脖树搞进来；把一个人的眼光等同于一个协会的眼光，就如同坐井观天，看到的世界里暗含着巨大的偶然。
倘若用现代管理学的方法来分析这场小郭入作协的文坛风波，我们的结论，既乐观，又悲观。乐观的是，一个小小的小郭，并非洪水猛兽；偌大一个作协，大可不必惊慌失措，道德的依旧道德，不道德的依旧不道德。积极地看，还可以对新来的年轻人施以约束和引导，假以时日，给他个脱胎换骨的机会。悲观的是，偶然的事件里，凸显出令人担忧的必然。某位大师介绍个把小四、小五、小六来，并不稀奇。谁没有个仨亲俩热，谁没有看走眼的时候。稀奇的是，整个作协，从制度与管理上，缺少衡量的尺度，缺少把关的措施。
很久以来，作协一直在努力寻求百花齐放的局面。按照生物学的方法来分析，百花共一室、齐放共婵娟的底线，一是不要有哪一枝花带进来一些有传染性的病菌；二是不能有哪一枝花凌驾于其他花朵之上，用生物体的侵略性来独霸芬芳。中国的文坛，乃至文化圈，从来不缺少花朵，缺的是能令百花和谐共处的稳定规则，缺的是我芬芳亦容他人芬芳的雍容心态。张国立最近发表的关于抵制一切外国电视剧的宏论，就是背离百花齐放宗旨的离奇论调——自己刚刚因《金婚》而绽放一小下，就立刻有了阻击百花的底气。王蒙据说是在某出版人的牵线下对郭敬明等人的轻率推荐，也说明他对百花齐放的理解，仍然流于表面。
北京的秋天伫立着，作协的大门敞开着。越是在吐故纳新上缺少经验与积淀，越容易在吐故纳新时过于大胆和盲动。按照经济学的方法来分析，作协如一木桶，它能盛多少水，并不取决于最长的木板有多长，而是取决于最短的木板有多短。在作协的豪华阵容里，各类优秀的长长木板层出不穷，一些创作上的短板亦鱼龙混杂，偶尔还会出现郭敬明这样的非创作短板携带者。铁凝就任中国作协主席时讲了很多关于团结的话，这很中肯。但团结，不等于把所有的长短板都死死捆绑在一起。一个集体的团结，既体现于长短板之间的某种宽容，也体现在整个木桶拥有吐故纳新、去短留长的健康机制。
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协里有没有郭敬明这号人，其实是件小事；作协的纳新通道里可以容许一块短板轻松而入，则是件大事。它不仅从一个侧面展现了社会道德水准的某些滑坡迹象，印证了弘扬“道德楷模”的及时性、必要性，也以文坛百花园里的一抹杂音，凸显了中国文坛诸多新老木板参差不齐的现状，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作协在提高吐故纳新水平上的巨大上升空间。
北岛说，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那没有遮拦的天空。依我看，文坛的百花园里，本不缺郭敬明那一颗石子。好事的人多了，他才发出了一点故弄玄虚的光。在这片天空上，还是有一点遮拦的好。否则，我们的铁主席太累了，她又新添了一项工作，就是劝说自己属下的会员，做一个知法守法的合格公民。(杨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