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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史景迁:突破循环的历史变迁(3)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财经》杂志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突破循环的历史变迁 


  中国正处于新的阶段,其根基是邓小平以来所实行的经济开放,但内部构造仍然存在巨大断裂;从外部世界而言,尽管中国依然没有完全融入西方人的思想意识之中,其内部与外部的冲突始终延续,但中国在全球的地位是全新的。 


  《财经》:你在《追寻现代中国》中,提到中国历史的循环性,你尤其提出1644年、1911年、1949年这三个年份的不同循环,如果说这是一种循环,那意味着什么? 


  史景迁:虽然1644年、1911年、1949年发生的事件完全不同,但这三个时期所发生的事件,其主轴是社会和民间秩序的重整,所牵涉的问题是在中国传统官僚体系和中国文化中,其控制权和统治权的转移。 


  在1644年、1911年、1949年的事件中,其共同点是一些控制军权的重要人物掌控时局脉动,但他们不见得能控制当时社会,因为这些人像初期的满族政权一样,在乎掌控军事,或像稍后的北洋军或孙中山所建立的政府一样,但孙中山的信徒相信宪政和国民大会。孙中山本人非常具有包容性,很难对他加以历史定性。 


  《财经》:能否这样公平地说,毛泽东在掌权之后,并不仅仅为了掌握军事权力,也试图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但在如何过上好日子的“途径”上付出了沉重代价。你的史学视角总是强调其历史延续性,那在你看来,1949年事件和其他年代的事件有何关联点? 


  史景迁:要这样做,非常复杂。很明显的,维持社会秩序是共产党党纲非常优先考虑的政策导向,这并不意味着和过去有什么关联,共产党是针对当时的秩序,希望找出一种新的政府结构。而上述的不同时代,要说关联点,则是都有不同的伟大思想出现。在1644年前后,中国曾经产生一些重要的政治思想,西方学者也研究当时顾炎武和王夫之的思想,这些学者对社会的变迁均产生一定的思想影响;辛亥革命前后,除了梁启超,还有其他许多思想家,他们希望找出与新政府互动的方式。
 

  但是,1644年、1911年、1949年的新政府都没有实验的机会或是经验。人民是否选对“政府”,实属赌博。1949年共产党接管下的中国,经过列强压迫、日本侵略和清朝末年国内社会的瓦解、国共内战的代价,国家已经疲惫不堪,犹如1644年,地方政府完全崩溃一样。在上述的三个年代,中央政府必须巩固权力,但政府不能仅靠武力巩固权力,政府必须向人民承诺,未来的生活会更好。但这些承诺不一定实现。有了权力后,政府会做一些以前不曾提过的事情,在历史过程中曾发生过类似事件,或在其他时代也发生过类似事件。事实上,新政权都要面对一些较为棘手的大问题。 


  《财经》:那都是掌权者,或者说夺取政权后面临的同样问题? 


  史景迁:这些问题包括组织和后勤补给等问题,即人们目前强调的公共产品问题。例如,怎么养活民众?怎么运送粮食?如果河流上战争不断,船舶势必折损惨重,怎么建立海军?或者必须有民众愿意借船给政府,或通过其他渠道和方式,解决补给问题。政府要做的事太多,包括邮政、银行、道路、交通、安全等系统。尽管政府说,政府愿为老百姓服务,但政府不得不为富人服务,因为苟不如此,便无法阻止金钱流往国外。 


  对一个新政权来说,政府必须在短时间内作出许多决定,如哪些人、哪些群体要缴多少税?怎么缴?中国的税制非常复杂,一些优秀的历史学家专门研究明清两代税制的变革。国家当然要有税收,但明朝的税收主要靠大运河上缴北京,为畅通缴税管道,政府必须保持大运河畅通,并经常清除淤泥,而为保持大运河畅通,除了有效的官僚体系,还需成千上万的民工。在乾隆皇帝把中国领土扩大一倍前,中国已经够大了。为确保税收,中国需要有像洪承畴那样的官员。他善于运筹折冲,对于筹税,既有经验,又有技巧。对于洪承畴和吴三桂的研究,可以写成一本书,年轻的中国学者,应该尝试着做,会有价值的。 


  讨论1644年、1911年、1949年,重要的是考虑这些时代的背景。1949年,在某种程度上讲,是因为20世纪50年代后的一系列“革命”,而蒙上了一种色彩。 


  《财经》:你认为1949年后的一系列“革命”,如“反右”、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是无法避免的吗? 


  史景迁:这个问题是现代人开始问的。他们好像是说,我们本应该有个水晶球,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有没有可能直接从1949年就进入到邓小平时代呢?是不是我们必须要有1949年以后的那段历史呢?我并不认为中国必须走过这段,但问题是中国确实经历了这段过程,并不是说中国不会走上其他道路。 


  《财经》:客观地说,当时的国际环境或许不允许这么做,但中国当初如果按照“八大”的路线往下走,代价肯定会小些。你好像说过,邓小平是中国适时出现的一个适当人物。那邓小平的出现是否意味着中国已经跳出了你所认为的历史循环? 


  史景迁:也许一个人在获得成功时,会有一些决定性因素,或许是他们的年龄,或许是命运,或许是外交政策,或许是国家的疲劳。但是邓小平在20世纪50年代时,已经很有权力了,尽管还不属于最高权力。我们不能说上世纪50年代的邓小平和1978年、1979年的邓小平是一样的,作为一个历史学者,要看中国当时的整体情况。 


  邓小平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非常重要,他的故事远没有讲完,也就是说,邓小平的故事远远要比目前人们已经说到的还要多。邓小平在1978年、1979年作出的决定至关重要,他是一位非常忠诚的中共党员,但与此同时,他也坚信中国必须从毛泽东时代的经济和政治束缚中摆脱出来。他在毛泽东去世后对时局作出的反应非常精明灵活,包括在党内团结哪些人,如何巩固自己几度不牢固的地位。他当时作了一个决定,就是要改变文化中一些允许的东西,他要改变,政党也要改变,而他的信念就是通过结束“束缚”来解放中国人的力量。 


  在讨论哪段时期邓小平最为有效的话,就必须看看他的盟友是谁。假设彭德怀活到后来,就会改变和军队的关系,会改变很多东西,文化大革命也会不一样了。我们无法控制这种大的背景,就像现在的美国总统,大环境对他非常困难,他难以驾驭和管理,但若五年前情况就会大不相同。把握这些对历史学家非常困难,因为要做许多猜测,邓小平的主要顾问是谁?谁给他提供信息,提供怎样的信息?这都是他需要知道的,也许有些信息他不愿意听。当然历史上还有数不清的人物,最终没有赢,如李立三。他与邓小平一样去法国留过学,有一阵影响还很大。可能有个人原因,或有偶然因素,但主要还是应该看他跟谁联盟。对一个人来说,有成百个变数。而对我来说,邓小平时期的这段中国历史是很有意思的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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