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生五术 » 道思维得 » 文说文话 » 正文

明品生活网:接着《论“他妈的”》说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秋痕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他妈的”这句詈语,颇有些不凡,竟引得大文豪鲁迅做了一篇专题杂文《论“他妈的”》。迅翁惊叹“他妈的”之普及性,遂引古语“犹河汉而无极也”形容之,并讥称之曰“国骂”。据迅翁分析,这个“他妈的”,本是一个完整句子,经缩简,“削去一个动词和一个名词”,便成了短促简略的三字句。
  迅翁对这一“国骂”的分析,让我不禁想起一个与之相类,且有“第二代国骂”之称的口头禅,这就是近些年来在球场上常能听到的那个“傻×”。这个只好用“塔布”(禁忌)的办法避去的字,正是迅翁文中所说的“削去”的那个名词。有人称这句詈语为“京骂”,我以为不够准确,因为它早已漫出京城,普及于异地了。按照语言学家的分类,这句詈语属于“性丑语”,基于此,我想把它称之为“秽骂”。
  考“秽骂”之起源,约略可溯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发明人大抵是几个球痞。迅翁说:“最先发明这一句‘他妈的’的人物,确要算一个天才,——然而是一个卑劣的天才。”“秽骂”之发明人,无疑正是这种卑劣的天才。几声最初的“秽骂”,竟演化为大批量红男绿女排山倒海声震九霄的骂詈,若非始作俑者有几分卑劣的天才,哪会造成这种奇哉怪哉的局面?
  起初,闻球场“秽骂”事,我总度之为好事者瞎编的段子,然而竟是真的!我愀然顿生奇耻大辱之感。
  性丑语,依我文明之邦的老例,总是应该尽力避讳的,特别是于正规场合,于稠人广众间。“他妈的”,其实也正是部分避讳的结果:尽管脏字犹存,但毕竟稍稍干净些。古来江湖上有所谓“切口”,即隐语,也总是力避性秽语。记录“切口”的书,宋代《绮谈市语》有“身体门”,称眉毛为“春山”,肾为“幽关”,决无秽语,且文雅有致。明代《行院声嗽》也有“身体门”,称尿为“碎鱼儿”,放屁为“撒迸”,也并不让人觉得肮脏。民国吴汉痴所编《切口大辞典》,记有很多娼妓业“切口”,如“八大胡同妓院之切口”、“长三书寓之切口”、“雉妓之切口”等等,但决不直言“秽骂”中的那个字。
  再阅中国古典小说,除去张南庄那部描摹鬼物世界的《何典》用过几次“×”字外,大多数提到男女性事时,都不用那个字。连素有所谓“淫书”之称的《金瓶梅》,甚至也有避秽就雅的考虑,如所言“王鸾儿”、“那话”之类就是男根的隐语。《红楼梦》乃爱情小说,自然要写性爱,但写到床笫之事时却总以“云雨”等隐语来表达,如“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王熙凤毒设相思局”两回皆如此。只是第二十八回写到众人行“女儿酒令”时,雪芹先生才让薛蟠说了句口无遮拦的下流话,但那是为刻画薛蟠这个呆霸王的无赖相。
  看到先人竟是如此力避淫秽,至少是遮蔽淫秽,再反观一下而今那秽声“直上干云霄”的骂詈,真不知时光是向前走还是倒着转。在古人面前,我深感羞辱,倘若平康里的风尘女子嘲笑我们不如她们“含蓄”,我们又复何言!
  那些造字和编字书的古圣先贤们,对于性丑语,造不造,收不收,恐怕也从秽洁的角度考虑过,对于那种实在污人眼目的脏字秽语如何处置,他们大抵也是很为难的。《淮南子》云,仓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据博识家推断,这是仓颉造脏字时的情形——圣人不安,一切反常,连鬼神也怆然泣下。许慎老先生著《说文解字》时,恐怕也曾为是否收入一些性丑语犯过难。秽骂里的那个字,从尸,必衣切,但《说文》“尸”部里却没有。莫非是汉朝还没有出现那个词?我猜想,更可能的是许老先生羞于收那个字。
  敦煌卷子里有篇《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里面有不少粗口荤段,敦煌学家为研讨古时社会生活,拟从古来字书里查出这些粗口荤段,但是查不到。这显然是字书编纂家在避秽趋洁。打从仓颉造字,避秽趋洁恐怕就是中国造字家、字典家的一个风尚,甚或是一个行规,其中起支配作用的观念,大概是一个耻字。
  遥想古圣先贤造字编书时的苦心孤诣之状,我又为今人多了一层耻辱感。固然,我们不会编字书,但我们是识文断字有文化的人呀,怎么就喊得出那个斯文扫地的字眼呢!
  外国人是否也有类似我们的骂詈?迅翁在《论“他妈的”》里考察过这个问题。他说,就闻见所及,挪威小说家哈姆生写的小说《饥饿》,粗野的口吻很多,但不见“他妈的”及相类的话,高尔基的小说中多无赖汉,也没有这类骂法。唯有个叫阿尔志跋绥夫的俄国小说家写的《工人绥惠略夫》里,有一句“你妈的”。迅翁的看法是,外国人是不大骂“他妈的”一类脏话的。北大李零教授写过一篇《天下脏话是一家》,举出外国也有类似“秽骂”的话,如美国人有个词是Stupid cunt,就是球场“秽骂”那个意思。但是,词义虽相同,美国人却没有在看球时大喊大叫那个词。看来,在“秽骂”问题上,我们的月亮还真不如外国的圆。这令我怅然戚然久矣,深感在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华人与狗不许进公园,国人视为国耻,然“秽骂”干云,难道就不是国耻么?
  以“国骂”辱人,最易陷入自辱之境。迅翁在杂文结尾处写道:“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那父亲回答道:‘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则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我的亲爱的’的意思了。”这一双父子,初意自然不是辱骂对方,甚至还是想昵称对方,但一用性丑语,便造成了实质上的辱人兼自辱状态。“妈的你尝尝看”——这位公子也不思忖一下,你对父亲说“妈的”,你不就成了乱伦一族了吗?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球场“秽骂”,其实也正与这双父子相仿佛,看似辱人,实则自辱。此“秽骂”原本是标准的既黄色又粗野的江湖秽语、流氓语言,其原始含义中含有浓烈的性犯罪倾向,而骂者竟于稠人广众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嘶之喊之,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近些年来,街痞主义肆行,粗口淫语大有涓涓细流汇为排空浊浪之势,不只在球场,网络、手机上的各种性丑语,也如害河决堤,九州乱注。以往只流行于贩夫走卒土棍无赖之口的口头禅,如今成了众多衣冠人士钟爱的“绝妙好词”。耻字,在芸芸国民中黯然褪色。
  今天提倡“八荣八耻”,善哉!倡导廉耻,自古而然。古代大政治家管仲认为,“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者,四根立国的大准绳、大精神支柱也。此虽为古代标准,却不失现代意义。四维之中,我以为耻是底线,按照孟子的说法,人若无耻,便与禽兽无异。






 
关键词: 他妈的 大众评述
 


@1999-2020 六维空间网 新国学™ 明品生活™ >  六维空间网 新国学网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