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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宣科:纳西古乐的掌门人(1)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腾讯网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我很早就接受了西方文化的熏陶。” 


    《大师》:当时这边的教会学校是很当时普遍还是您的家庭经历,才让您来上这个教会学校? 

  
    宣科:我爸爸是丽江第一个牧师,我一定是上教会小学。教会小学的学生90%以上都是外国人,外国娃娃、洋娃娃。这段经历使我很早在幼儿的时候就接受了西方文化的熏陶。之后我又上了当地的小学,小学的暑假我就要到当地的私塾里读古文,这样子一直到初中毕业了还在读。 


    之后我就去昆明读高中了,当时高中这个学校也是外国人办的,耶鲁大学的分校。二战的时候在昆明,他们的学校叫做耶鲁大学,Yale University,而且里面的老师90%是美国人,而且不会说中文。这样一来,我的代数、化学、物理、几何通通都是原文,英文版本,所以我的英文也可以,我的同学英文水平都高。 


    “傅聪这个人比我聪明100倍。” 


    《大师》:在文工团的时候,您跟傅聪两人,当时他们叫他“白马王子”,叫您叫“黑马王子”是吗? 


    宣科:是,他就是比我聪明,他这个人比我聪明100倍,他是上海人嘛。我们是老实巴交的丽江的纳西族人,到了昆明才读书。那么周围的这些同学都是不得了的聪明,特别是傅聪聪明。傅聪比我小两岁,但他的学问是很好的。因为他受到家庭的教育,傅雷的儿子嘛。所以他的中文也不错,英文慢慢的在我们这个学校里就提高了。 


    《大师》:那之后自然会有人把你们两个之后的命运做一个比较,您自己怎么看? 


    宣科:比较有,因为一个人也好,一件事情也好,很多东西都必须要有反差。反差就促成的艺术,对比强烈。他又聪明得不得了,他在50年代初就溜掉了,不在我们的管弦乐团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三个月以后他写了封信来,他说他已经到了波兰了。怎么能够到波兰呢?原来是这样的,他在1952年就已经得过全世界的“世界青年肖邦钢琴”比赛的第二名,这不是不得了的。这并不是一个乒乓球竞赛,乒乓球你都可以去竞赛,得看机遇如何。而钢琴不是,钢琴一个是要天赋,一个是他的家庭教育,很小就要培养,他是上海人。 


    他就到了波兰,因为波兰有人气。因为肖邦是波兰人,当时波兰的总统也是钢琴家。那里钢琴像我们拉二胡一样普遍,拉京胡、拉二胡一样的,所以他就在那个地方深造了。 


    到最后,他又不满意,波兰不能满足他了。他到了英国的曼彻斯特皇家北方音乐学院,他就在那边读,一直深造。他的妻子是一个音乐家梅纽因(音)的女儿,梅纽因的女儿不得了。后来1995年我们到英国去演出,他不远千里的从曼彻斯特自己开车。一直到伦敦的皇家音乐厅,就是伊利莎白女王演奏厅来会我们,“宣科在哪里?”。 


    “他们喊我是内通外国,一抓进去就不放了。” 


    《大师》:他是出去深造了,再反过来看您的话,五几年的时候? 


    宣科:我就进监狱了,我的学费是从外国寄来的,从印度寄来的。而寄来的那笔钱,不像现在现在什么钱都可以进来。当时是有规定的,昆明市盐业银行。 


    因为寄来一笔钱,我们非常高兴。结果才知道国民党的特务经费通过每个地方的盐业银行汇给那些特务的。他们以为我是特务就把我抓紧去,喊我是内通外国,一抓进去就不放了。总共在监狱里面待了21年,1957年到1978年。 


    “我装着靠拢人民政府的样子,好好学习,一直熬过了这21年牢狱之灾。” 


    宣科:真正在监狱里面是在昆明三年,三年都不能出去。在监狱范围里面随便糊一点小纸盒,那个纸盒是什么呢?火柴盒,还有药,云南白药封面包装的工作。 


    三年完了以后,有一个地方要调我们了,要劳动力。到哪里呢?个旧锡矿,不是国家的。是公安厅专门搞了一个锡矿。这个锡矿专门把云南罪大恶极的罪犯,通通差不多3000人调去做建设。去挖矿,一直在那个地方,再也出不来了。最后三中全会以后,1978年我才得到释放。很多人都死掉了,在我的眼皮之下至少死了1000人呢。 


    宣科:病死、累死、自杀、割腕,随便找一个玻璃片,就割总动脉。最多的就是割总动脉,不好止血。划中间,一刀下去再也止不住了,血会喷出来的,很多人。 


    《大师》:当时的一个生存境况其实是很让人绝望的是吗? 


    宣科:对于大部分人是绝望的,对于我不是。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想要出去,但不敢逃跑,逃跑了马上就完了。我还装着很靠拢人民政府的样子,好好的学习,所以一直熬过了这21年,完了。 


    “有朝一日我回来,我要出去搞音乐工作。” 


    《大师》:您当时的一个打算是什么? 


    宣科:打算就是有朝一日我回来,我要出去搞音乐工作,因为我会作曲。现在我的身份就变成了校歌专业户,丽江很多学校的校歌是我写的。市一中的校歌、区一中的校歌、月朗中学(音)校歌、大研中学校歌,中专、民族中学的校歌,太多了。还有永胜的阳光中学(音)校歌、南涧中学校歌、(10:23地名)中学校歌、巍山中学校歌、鹤庆一中校歌,我变成校歌专业户了。 


    《大师》:傅聪有一句话他是这么说的,我觉得正好跟您经历的时间点还比较吻合。他就说从刚建国之后到1979年,其实中国是没有音乐的。有的只是宣传,宣传跟音乐也没多大关系。正好您到1978年才从监狱里出来,那您自己怎么看他说的这个观点? 


    宣科: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看淡了。宣科都进监狱了,岂有此理,是不是? 


    “音乐不敢动了,为了安全我就好好教书,而且教数学。” 


    《大师》:1978年您出来之后写了一篇当时非常轰动的论文《音乐源于恐惧论》? 


    宣科:不是当时,到现在都轰动。确实是在世界上都有地位的,不但在中国,在世界上。 


    《大师》:但是直到1984年您才重组纳西古乐会,那期间就有8年的时间,您在做什么呢? 


    宣科:教书,回到丽江就教中学,而且我不是教音乐。音乐不敢动了,因为音乐这个东西容易使一个人出名,出名进监狱的概率就非常高了。在中国不能出名,除了毛泽东以外,一个人都不准出名。所以我就好好的教书,而且教数学,我是高级数学教师。从前也不是专业学数学的,但是为了安全。您可以教什么呢?我说我可以教数学。可以吗?我说可以。正好那个时候高三年级要毕业的那一年,有一个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最著名。我们丽江人都知道这位老师,杨乃琴(音),她突然病逝了。逝世的那一天我们所有的人都到她家里去了,像今天一样的,一个老师的爸爸不在了,我们的老师通通到他家去。我们丽江有惯例,不要用什么请柬,人家死了要什么请柬,请柬是结婚才有的,我们没有。我们都去了。 


    “数学是最安全的,从方程式到方程式,从数字到数字。” 


    宣科:然后就是我们的教育局长,当时叫文教局。当时我回来的时候,文教局是什么呢?文化局和教育局,统称为文教局。那个局长到我家里面来做工作,不需要做工作的,他以为请不动我,我一个囚犯有什么。 


    他说宣老师,我们文教局决定要聘请您到丽江市一中,现在叫市一中,从前叫丽江地区中学,丽江地区的中学教书。 


    我说可以,没有问题。你可以教什么呢?你教英文算了。我说英文不行,忘完了。全校有三四千学生,你可以教音乐,我说音乐早就忘记了,不行了,五音不全了。那你可以教什么?我说可以教数学。数学是最安全的,从方程式到方程式,从数字到数字,是不是? 


    教了三个月都不到,又从这些学生当中传出去名声了,我们遇到了一位数学家来教书,不得了。我就变成了丽江最著名的高级数学教师,一直到退休。 


    “何必要硬碰硬的鸡蛋碰石头呢?要聪明一点。” 


    《大师》:真的是像您刚才说的答复文教局长那样,忘了音乐吗? 


    宣科:没有啊,怎么会忘呢,但音乐容易使人进监狱。何必要硬碰硬的鸡蛋碰石头呢?要聪明一点。可能你以后不聪明,你就要进监狱了。明明就知道那样进监狱的风险大嘛。 


    《大师》:那个时候局势还不是很清楚吧?舆论风气有没有那么开放啊? 


    宣科:因为我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外面的情况还不知道。 


    “我就仗着我是个老师,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找回来。” 


    《大师》:什么时候才开始重组古乐会?重组纳西古乐会的初衷是什么呢? 


    宣科:1986年7月22号。我是搞音乐的,可是到哪里去找一个管弦乐团呢?丽江哪里有欧洲古典音乐呢?找不到的,钢琴都找不到。只有地区中学有一架(钢琴),但是那架已经坏掉了。坏掉了音不准,就不好听了,音要准。需要很长时间才可以修好,需要调音,我没有这个本事。所以我就想了一下,我们丽江不是有一种古色古香的古乐吗? 


    当时不叫古乐,当时有过两个班,偏偏这些班的成员会奏这些乐器,通通是有钱人。地主、资本家、官宦人家,就他们会这个东西。他们这些人解放以后就被压下去了,彻底完蛋了。被专政的对象,人家还敢找他们吗?我就仗着我是个老师,我用老师的身份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找回来。找回来就重新组建了大研纳西古乐会。 


    “那些乐器都是藏起来的,藏在天花板上面的,有的在乡下,就赶紧拿回来。” 


    宣科:大研就是这个镇的名字,大研纳西古乐团,我组建了这个。第一遍奏出来所有的丽江人一听,这样好听的弦乐谁在搞啊?宣科在组织。宣科不是那个数学老师吗?就是那个啊。他还会搞音乐?从前他就是搞音乐的,这样就给丽江人观念上的转变。 


    《大师》:当时改制有哪些动作?就是把他们都重新找齐了,然后开始演出吗还是怎样? 


    宣科:我告诉他们,你如果在这里搞,以后我们这个地方的旅游是会搞起来的。组起了这个团他们都很高兴,那些乐器都是藏起来的,藏在天花板上面的,有的在乡下,就赶紧拿回来。拿回来我们要开始干活。我们开始一奏,好听的不得了,很多人都感动的不得了。他们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搞过了,什么原因呢?因为他们都是专政对象,至少要到乡下插队落户,养马、养牛、砍柴,做这些。 


    “外国人还在吃早点的时候,我就给他们宣传了。” 


    宣科:1978年的时候,三中全会已经开过了,改革开放了。所以他们的境况马上就好起来了。大家在一个大家庭里演奏音乐,因此很感动。很多街上的人,还有邻居来家里听音乐,各个赞口不绝。我就做了这个,一个礼拜奏一次。当时还没有旅游的人,还没有。 


    后来我们开始对外演出,但是一个礼拜只演出一场。到处还要骑着单车,到每一个地方,像宾馆等这些招待外国人的地方去。只有一个第一宾馆、第二宾馆,第二招待所。到里面去看,外国人还没有出去,还在吃早点的时候,我就给他们宣传了。我们丽江有一个民间的音乐团体,它的历史很长了,差不多在丽江有六七百年了。原来是皇家音乐,你们听不听?他们说要听的,在什么地方?我马上写给他们。 


    后来过了一两个月之后,每一次的一、三、五,一个礼拜三次我们就把地图画出来,画了丽江的图,他们就准时来了。 


    七点到七点半集合完了,每一次都来四五十个人,但通通是外国人,没有中国人。我们对面那家就不高兴了,他嫉妒的不得了。为什么?因为他当过外办主任,他从部队回来,丽江人。他只允许他自己做,别人做就不行,是这样一个人,太遗憾了。他就在我对面搞了一个对台戏,搞了一个东巴宫,我们纳西古乐宫,他就唱对台戏。他们就搞一些歌舞,但是没有我们这样的文雅。我们是老人多,90%以上都是老人,很平静的演奏。 


    “最后降到一年52万,干!我算了一下,我们远远超过这个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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