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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日月楼里的丰子恺后代(2)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中华文化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记者:据您观察,丰子恺画画时是什么样的状态?   


    丰一吟:父亲画画很简陋的,随便趴在一张小课桌上就画起来。墨不讲究,砚台也不讲究,人家送给他一个端砚,他也随手送给别人。父亲的毛笔,只有狼毫没有羊毫,好坏也不计较。用完后也不清洗悬挂,而是饱蘸墨汁,再套上铜笔套。我现在发现,如果我学他的画,我要用一支好一点的毛笔画人啊,写字啊,一支差一点的毛笔画山啊什么的,但我当时看他都是只用一支笔,用坏了就换一支。他最大的画就是一整张宣纸的,在重庆的时候我看见他画过,但最多的都是很小的画。画画之前他会拿个木炭条布局勾一下大致位置。后来有人看见他的画上有木炭条的痕迹,就说是赝品,哪有这么有名的大画家画画还用木炭条的。我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解释这个事,但后来有人再造假画的时候,反而会用木炭条。   


    父亲希望我们永葆童心   


    记者:丰子恺的作品极具童趣,您自幼在他的教育下成长,是否也造就了您的性格?   


    丰一吟:父亲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那种对童真的珍视和守护,一言一行都饱含对子女真善美的教育。他认为童年是人生的黄金时代,他从不要求孩子做什么,而是任由我们根据兴趣自由发展。父亲只喜欢小孩子,只要孩子长大了,就“不喜欢”了。他希望孩子永远保持纯洁。父亲从来不强求我们做什么,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们快乐就好。所以我们兄弟姐妹7人没有一个人学习绘画子承父业的。   


    记者:天性和爱心,这似乎也是我们今天家庭教育中所缺少的。   


    丰一吟:是啊,我小时候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父亲把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所著的《爱的教育》当作课本给我们读。我那时还小,常听姐姐讲其中的内容。这本书通篇都贯穿了一个爱字。我姐姐哥哥们碰到蚂蚁搬家,不但不去伤害它们,还用小凳子放在蚂蚁搬家的路上请行人绕行。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叫“护生”。父亲的《护生画集》就是这个意思。他在《护生画三集自序》中说:“护生者,护心也。去除残忍心,长养慈悲心,然后拿此心来待人处世。这是护生的主要目的。”   


    记者:他作品的主题之一,也是表现孩子的世界吧?   


    丰一吟:父亲特别喜欢孩子,非常艳羡孩子的世界的广大。他能够发现孩子心里和成人完全不同的儿童世界,他的很多画都是来源于儿女的嬉戏,看到哪个孩子有个有趣的举动,就马上画下来。父亲画得最多的是大姐阿宝和大哥瞻瞻,例如《阿宝赤膊》,《你给我削瓜,我给你打扇》。我年纪小,基本上轮不到我。也有一张,是在遵义的时候,我12岁。那天我正在纸上涂鸦,父亲看到了,就给我画了下来。   


    记者:丰子恺散文中有没有特别写到您的篇目?   


    丰一吟:父亲有一篇文章叫《标题音乐》,写到我小时候的一件事。有一次下雨,我问保姆雨是从哪里落下来的,保姆说是“天上菩萨”落下的。我又问,是不是菩萨用面盆倒出来的?保姆说对的。我再问面盆在哪里?保姆以为我要用面盆玩水,便责备我,我就大哭起来。父亲正好听到这个过程,便写下那篇文章,认为成年人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小孩子。父亲在桐乡设计建造缘缘堂时也是处处为孩子着想。缘缘堂空地上有滑梯、跷跷板、沙坑、跳高用的架子等。院内还有竹子、大树,亲友的孩子都来玩,把它当作公园。   


    记者:您家孩子的名字都很好听,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丰一吟:我是老六,大姐陈宝、二姐宛音、三姐宁欣、长兄华瞻、二哥元草,还有个弟弟叫新枚。我们的名字都是我外公给取的,我本来叫丰一宁,得一以宁,意思就是得到这一个就安宁了,再也不要了。但读小学时校长给错写成“一吟”,也很好,就叫丰一吟了。   


    父亲的人格影响我一生   


    记者:看过关于丰子恺赠画的报道,感慨现在的画家不可能像他那样做了。   


    丰一吟:当时我家的信箱中经常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不少热心读者给父亲写信,希望父亲能够赠画给他们。一般收到这样的信件,父亲都会在一个星期内画好,回寄给人家。解放后父亲就不卖画了,没有人买过他的画,只是在报纸上偶尔有发表。   


    记者:从作品中可以看出丰子恺为人谦和,他在生活中也是这样的吧?   


    丰一吟:他对待所有的人都很好的。1961年家里买了台电视机,父亲把它放在楼下客厅,从那以后我家客厅就像电影院一样,邻居纷纷过来看电视。父亲自己从来不要保姆伺候。叠被铺床,收拾房间,都是亲自动手。有一位保姆在我家做了17年,父亲知道她有高血压病时,马上叫她每天午睡,还包下了她的一切医药费。父亲说:“人家抛弃了自己的家庭来为我们服务,我们要把她当自己人!”你在日月楼里不知道看没看到展示的一些宣纸片,长约二寸,宽约三四寸,这种纸我们家叫“外公纸”。父亲写字写坏了的纸,不要了,就裁成很小放在桌子上,桌上有水迹、墨迹就用它擦一下。父亲身上也会放一点,他常常带外孙们去吃饭,孩子们吃得嘴上脏了,他就把纸拿出来擦一下,孩子们习惯了,有时还没来得及把纸拿出来,就有人喊着:“外公,纸!”所以就有了“外公纸”这个名字。我现在画画写字后,也把废弃的纸留下来用。   


    记者:丰子恺给您带来的最大影响在哪方面?   


    丰一吟:父亲的许多品质,原来在一起时我并没有感觉,以为本该如此,许多年以后才通过比较对他有了更深的认识。我从父亲身上获得的最大收获就是那股认真劲儿——凡事都要钻研到底,一丝不苟,有一点缺陷和不足心里就会不踏实。   


    记者:看来李叔同对丰子恺的影响,也由丰子恺转而影响到您了。   


    丰一吟:这是过奖了。李叔同是父亲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导师,他不仅教音乐、绘画,还教做人。在李叔同那里父亲学会了写生画法,打定主意专心学画,把一生奉献给艺术。更重要的是,他还学到了可贵的精神:李叔同是个非常认真的人,父亲做事也一丝不苟;李叔同认为要做一个好文艺家,必先做一个好人,父亲一生都认为“大艺术家必是大人格者”。连一些小习惯父亲也要模仿李叔同,比方说写信的时候一定先写信封,边写边说:弘一法师就是这样子的。   


    记者:丰子恺给您留下了很多作品吗?   


    丰一吟:其实父亲1975年去世的时候,只留给我一幅字——“盛年不重来”。二哥看我一幅画都没有,就把父亲给他的画送了一幅给我,画的题目是《一叶落而知秋》,画里两个小孩看着天上的落叶,边上一个妇人摇着折扇。   


    记者:您今年已经82岁了,还要每天工作很久吗?   


    丰一吟:是的。从1975年父亲去世后,我开始做父亲的研究、整理工作,并重新拿起画笔临摹父亲的绘画。我没有继承父亲画画的天分,“只会划桨,不会掌舵”,缺乏父亲的神来之笔。当年浙江文艺出版社来信,要我和大姐一起编辑丰子恺文集,因为在那之前所有的出版社没有一本丰子恺的文集,只出过画册。为了编文集,我跟大姐两个人一起到图书馆找资料,找得很辛苦。单位批评我,说你是在外国文学研究室,不搞翻译研究也就罢了,但有关丰子恺的论文总要写出来吧?我觉得很为难,我说现在是拓荒,把父亲的文集先出版,再去搞研究。我现在最大的精力在研究丰子恺,我有两万多张卡片和6本剪报集,都是有关父亲的资料。   


    本报记者 何玉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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