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生五术 » 人际社交 » 活动社交 » 正文

明品生活网:1954年《红楼梦》讨论再回首 (3)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雅虎文化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三,“热带的忧郁”与“热月的激情” 


   而俞平伯之所以不能如同两个年青的小人物那样旗帜鲜明、真理在握,反因其立场模糊和丧失“倾向性”,竞被错误地划为“胡适派”,除了他处在充满胡适徒子徒孙掌握“学统”的文化中心,心里即使有苦,但却早已“颜色自明”之外,更深层的原因,恐怕倒是他独特的“文化相对主义”立场使然。文化相对主义意识在他是长期形成的,可谓根深蒂固,他更用佛教的“像“和”万法皆空”表述这种文化相对主义立场,并移情于《红楼梦》研究。加之1950年代的俞平伯,像大多数老知识分子一样面临新文化秩序、旧文化秩序之间的“转轨”,无论从思想还是情绪上,更加强了这种“文化相对主义”意识。 


   在旧文化和新文化秩序两者之间徘徊的“相对主义”立场是指:一方面,从这种角度看上去,所有的文化秩序、学术规范都是“特定的”和相对的,只要是个“圈”,那就都不会让人自在了,另一方面,他当然也明白:一旦离开了特定的文化秩序,或者站在特定的文化秩序之外说话发言,离开特定的那个“圈”,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听从,彼此视为行为怪诞,逻辑不通不说,弄不好还会搞成“敌我矛盾”――与其进行盲人摸象式的吵架,搞得“擦枪走火”,那还不如各自像人类学家那样,先对自己的“田野”和“自留地”进行整理、调查为妥。 


   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施特劳斯形象地解释这种“文化相对主义”说:这正如一个来自欧洲“文明社会”的异邦人,无论自诩为多有“文化”,总是会被土著人视为“野蛮人”(即使他会土著语言也无用),迷失在“文化的热带丛林”中。而反过来,一个拥有数千年文明的土著人,同样也会被某个目不识丁的欧美粗汉笑话为“野蛮”,在大都市里,也许只有马戏团还给他留着位置。这种“异文化”造成的精神上的困扰,如同感染热带病一样,被施特劳斯形象地称为“热带的忧郁”。其实这用来解释1950年代面临着新、旧两种文化秩序的中国知识界共有的情绪,恐怕也是很恰当的。 

 
    如果借用社会人类学的奠基之作《忧郁的热带》的方法来分析,老一代知识分子进入“新社会”,并不意味着其经济收入和社会身份的下降,而是意味着从一种文化秩序进入到另一种文化秩序,这就相当于一个土著,由热带丛林进入美国的钢铁大楼的丛林(或者反过来也一样),他们首先面临的是“文化地图”的失落,丧失的既不是社会身份也不是银行存折,受到的既不是经济恐慌更不是刺刀的压迫,而是“解放”和随着解放而来的理解能力的困境,是“兴奋”和随着兴奋而产生的表述这个新世界的语言的缺失,用时髦的说法,这是典型的“文化转轨忧郁症”,这也许就是许多老作家搁笔和失语的原因。 

 
   也恰是20世纪初面临着西洋文化冲击的王国维在评论《红楼梦》时,用最经典的语言来表述了这种“文化转轨忧郁症”:对于旧世界、旧社会和旧的文化秩序,是“能信(理解)而不能爱”,而对于新世界、新社会和新文化,则是“能爱而不能信(理解)”。而这用俞平伯评论曹雪芹的话就是:“对于旧世界有批判也有留恋,对于新世界有向往也感到虚妄”。或者说,正是由于文化秩序转换而产生的“相对主义”意识,导致了施特劳斯所说的“热带病一样的忧郁”――在施特劳斯看来,这就是摆脱文化独断沦和文化霸权意识的“清醒”和“觉醒”――不过用俞平伯(或者《红楼梦》)的语言来形容,那也就是简单的四个字:“因色见空”。 


   年青人(如蓝、李)因为对于新的文化秩序的“爱”而且“信”,获得了高度的自信,当然也产生了必然的独断,而这也许就是马克思在《路易 波拿巴的雾月18日》中所描述的“热月的激情”。这就是指:在革命的热月,革命者并非是要进行意识形态的统治,而是要通过激情澎湃的言论和鲜明的倾向性,去鼓舞起义,是在事实上推翻旧世界之前,事先在文化领域里取得合法性,是在旧世界在武力和财力方面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事先在正义和真理上占据优势地位――而这种葛兰昔所谓“知识的战术”(war of manoeuvre),恰恰是毛泽东所最为欣赏、也最为擅长的,正是毛泽东,把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开创的“宣言”式文体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峰,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发动了新民主主义的文化运动――正如陈布雷所说: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在武力失败之前,率先已经被毛泽东从文化上打败了,换句话说,早在1949年垮台前,国民党政权的“文化合法性”,其实早就丧失了。而在毛泽东看来,文化的政治,特别是保持文化上的革命性或者先进性,不仅仅是在革命的热月或者革命过程中,而且在夺取政权之后,对于革命的阶级而言变得尤其重要了。这种“文化革命”的看法影响了新中国的的历程,也决定了毛泽东对“小人物”文章的欣赏。 


   但是,与蓝、李这些新中国第一代知识分子不同,陷入了“新旧文化转轨症”,或获得了“文化相对主义意识”的老一代(如俞平伯),则在走向彷徨的同时,反而收获了清醒――这大概就是俞先生晚年常引用的:“卫青不败因天幸,李广无功为数奇”。这里的意思显然是:经过的海水多了,往往也就不敢自信自己发现了新大陆。正因为真正经历了“天翻地覆”,心情上反而不至于“慨而慷”了。这其实也就是鲁迅所谓:“见事太多,即多疑虑,反而不易勇往直前”之意。






 
 


@1999-2020 六维空间网 新国学™ 明品生活™ >  六维空间网 新国学网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