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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诗经》与风雅精神(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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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城邦思想与春秋时期的“哲学突破”
春秋时期在思想史上进入了哲学突破的时代,哲学的突破是春秋时期的代表性事件。“哲学的突破”(philosophical breakthough)是由德国哲学家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提出而由美国哲学家帕森斯(Talcott Parsons)特别发挥的一种关于人类文明史的论点。哲学的突破构成了“轴心时代”辉煌的思想景观,在公元前一千年内,希腊、以色列、印度、中国等四大文明对构成人类处境及其宇宙本质的理性认识,有了一种质的飞跃,而这种质的飞跃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影响一个民族的思想及文化发展。春秋时代正处于哲学突破的高峰点上,这主要表现为城邦哲学的成熟。
法国学者让-皮埃尔•韦尔南《希腊思想的起源》一书在谈到希腊思想的起源时指出:“城邦的诞生不仅带来了一系列经济和政治的变化,也意味着思维方式的变化,意味着一片完全不同的思想视野,建立了一个以公众集会广场为中心的、新的社会空间。”的确,与古希腊的思想一样,新的城邦社会为春秋思想家们提供了丰富的思想土壤和养料,与这个社会相适应的开放而自由的的思想在春秋社会中弥漫开来,构成了中国哲学史上“哲学突破”的时代。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1.以人为中心的哲学主题的确立 同其它民族一样中国哲学也经历了由神的哲学到人的哲学的转变。天命神构成了夏商统治者尊奉的世界观,是当时社会的主导思想。在殷商卜辞里,“帝”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他可以“令雨”“令风”,也可以“降 ”“降食”“降若”,还可以“受又(佑)”“受年”“与王”“与邑”,由此“祀与戎”年成丰歉等国之大事,都需求卜于“上帝”,并把卜兆作为自己行动的重要依据。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周人一方面继承了商人崇拜天帝的思想,另一方面他们又用“以德配天”改造了商人事事求神问卜的天命论,提出了“敬德保民”“明赏慎罚”的思想主张,承认了天命下的人的道德作用,实际上是承认了人是有条件地掌握自己的命运的,这在认识论上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而幽、厉之后,历史进入了“百川沸腾,山冢崒崩”的时代,平王东迁之后,庞大的宗周联盟解体了,昔日的赫赫宫室,已是一片“彼黍离离,彼稷之苗”的田地,这在当时人们心目中引起了地坼天崩式的心里震动,一种怀疑天命的思想渐渐形成。最典型的是《诗经》中“变风变雅”的篇章的出现,平和中正的风雅传统渐渐被一种怨天尤人的声音所遮盖。
昊天不佣,降此鞠讻。昊天不惠,降此大戾……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
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小雅•节南山》
以往视若至尊的上天,竟成为诗人们怨斥的对象。天与神的权威动摇了,而人的作用突现出来,虽然春秋人仍然频用“天”“神”的术语,但这个“天”与“神”已经体现出浓厚的人的意志。《左传》桓公六年记随国季梁的话:“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尽管这里并没有彻底否定神,而主次关系上民是主,神只是体现民的意志,因此时间顺序上应是“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这个民就是城邦里的国人,随着城邦中“国人”政治地位的提高,其思想意义也显现出来,这种重民轻神思想的确立,可以说是民神关系上的一个突破。理论的突破决定其行为的突破,《左传》僖公十六年记,这一年的宋国出现了“陨石于宋五”“六鹢退飞”的自然现象,不知其详的宋襄公向周内史叔兴请教:“是何祥也,吉凶焉在?”而内史兴则认为“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这里我们看到了“天人之分”哲学思想的萌芽,阴阳是自然界两种物质交互作用的运转,吉凶是人的社会活动,人的活动与自然界的运转是有区别的,从而否定了把自然界的灾异比附于巫术的思想。
公元前639年,是年大旱,鲁僖公欲焚巫尫而祈雨禳灾,鲁大夫臧文仲坚决反对,他认为“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尫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在巫术世界里有一种专门沟通天人之间联系的巫祝,春秋时期由于传统的影响,一些人还相信巫祝奇异的功能,而城邦社会里最先进的思想家已清醒地认识到巫祝的荒诞不经,臧文仲否定了巫祝的神秘作用,坚信人的力量,只有通过“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这些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才能战胜自然灾害。人在自然灾害面前,不是消极地举行宗教仪式。而是积极地有所作为,充分显示了城邦思想的巨大进步。春秋时代以人的地位上升和神的地位下降为特征的哲学突破,为后来哲学思想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
2.城邦哲学的体系性成熟。“哲学”一词在古希腊那里是爱智慧的意思,哲学家便是爱智之人。而智慧是属于人的,只有人的价值和意义被发现被认识才有真正的哲学和智慧。由于城邑文明的发展,城邦社会为春秋时期的哲学提供了成熟的土壤,使春秋时期的哲学进入体系性成熟阶段。发端于原始玄学的阴阳思想在春秋时代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阴阳是一种精神现象,也是一种物理现象,《国语•周语》记幽王二年西周一带三川皆震,而周大夫伯阳父的解释就是“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烝”,把世界解释为一种理性的运动,是与人类社会互动感应的。虽然这一年离春秋还有十年,却已开启了春秋理性哲学的先声。
城邦聚集着文明聚集着人类,而春秋人也把世界看成是一个物理事实的聚集。《国语•郑语》提出了“和实生物,同则不继”的著名观点。这一观点是史伯在与郑桓公议论朝政时提出的。所谓“和”是有差别的和,是无数事物交融于一体的和,而不是毫无差别属于一类的和。依照史伯的理解,“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万物。是以和五味以调口,刚四支以卫体,和六律以聪耳,正七体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纪以立纯德,合十数以训百体。出千品,具万方,计亿数,材兆物,收经入,行姟极。••••••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味一无果,物一无讲。”在这个模式里,和是一个总的原则,而在这一总的原则下是万事万物的各具风采的特性。和是多元不是一元,是多极不是单极,因此在主张“和”的同时,他坚决反对“一”与“同”,因为那样的世界是单调的寂寞的。以这样的思想来理解世界,充分显示了春秋哲学海纳百川的气象。
这样的思想还表现在春秋人对历史对现实的分析上,同样体现一种辩证的对立统一的进步历史学的观点。鲁昭公三十二年,鲁昭公为季氏所逐而客死干侯,一个大臣驱逐了自己的国君,人们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不能不引起当时人们的思考。晋国的赵简子问史墨:“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诸侯与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何也?”而史墨的回答虽只有二百六十多字,却处处显示出丰富的哲学内涵。首先他提出了“物生有两”“皆有贰”的哲学命题,这一命题揭示了事物相反相成的法则,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是“各有妃耦”的存在,而不是独立的自在,正像“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一样,这样的命题里既有合二而一,又是一分为二,这不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困惑,而是“既生瑜,必生亮”的肯定。这样的认识充分表现了春秋哲学的巨大进步。
在分析鲁公室衰微而季氏兴起的历史原因时,史墨认为开始的时候季氏是鲁公室的“陪贰”——“天生季氏,以贰鲁侯”,季氏是矛盾的次要方面,但是“鲁君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而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由于鲁君“世从其失”,季氏则“世修其勤”,矛盾开始朝着有利于季氏的方向发展,这并不是鲁国一家的悲剧,而是一个通则,在历史的兴亡中他们已经充分认识到“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的基本规律,在历史的变化中民心向背成为一个决定的因素,从而显示了城邦社会中“国人”意识的觉醒和国人力量的壮大。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蔡墨对历史的认识已不是一般的历史归纳法,而是历史的演绎法。他从“物生有两”“有陪贰”的哲学命题出发,然后演申到鲁国公室与季氏政治斗争的社会现实,最后又归结于对《周易•大壮》卦象的解释,这样属于巫术之书的《周易》就脱离了宗教的束缚而上升为哲学的表达。由此完成了从哲学命题到现实分析再到经典阐释的完整逻辑论证,这一事实代表了中国古典哲学的体系性成熟。
3.以史官为核心的哲学家群体的出现。春秋时期哲学突破的一个显著标志是哲学家群体的建立。《论语•微子》记:“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薣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史记•自序》亦谓司马氏于东周之后分散各地,以上两者是对由于西周王室的衰微,原来依附于西周王权的巫史之士,纷纷走出宫廷状况的注脚。王朝的知识群体面对激烈的城邦变革,开始了独立于王权之外的理性思考。城邦的独立固然使这些原来依附于周王室的巫史们一时间无所寄托,心有惶惶,但从哲学看来却是一大进步,因为一个相对发达的城邑文明和城邦时代,一种忧患与怀疑精神也笼罩着他们的心灵,这样的经历为思想家的自由思考提供了充分的时间和空间。中国思想家们的经历同古希腊的“智者派”极有相似之处,美国学者威尔•杜兰特在《探索的思想》一书中描述智者派时说:“他们是四处漂泊游历,以启迪人们的智慧为己任的教师。他们都很机智(如高尔吉亚和希庇亚斯),其中不少人还很深刻(如普罗泰戈拉和普拉迪克思)。当代精神与处事哲学中几乎没有一个问题或解答他们没有意识到、讨论过。他们对一切都提出质询,就是在宗教或者政治禁忌面前也毫不畏惧,并且大胆地传呼所有的信条和机构统统出庭,接受理性的审判。”这样的情形同样适用于对春秋时期哲学家的描述,在古希腊的哲学家们四处漂泊的时候,西周的巫史们也告别宫廷,散入诸侯走向民间,担当起怀疑天命质询一切的重任。
而饶有兴趣的是,这一时期重要的哲学论断通常是由史学家提出的。西周末年较早地用阴阳理论解释地震这种自然现象的是史官伯阳,提出“和实生物,同则不继”的史伯也是史官(史伯与史伯阳当是一人)。在神人关系上两位史官的重民轻神的思想也特别值得重视。一位是内史过,一位是史嚚。鲁庄公三十二年,据说有神降于莘地,虢公向神献祭求神赏赐土地。当时的东周内史过严厉抨击到:“虢必亡矣,虐而听于神。”而史嚚更明确地提出:“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的著名观点,神的意志最终还得听命于民的意志,因为在他看来“神聪明正直而壹者,依人而行。”以史官为核心的哲学家集团,在强调以人为本上表现出巨大的理论勇气。公元前644年春天,即鲁僖公十六年,宋国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件,所谓“陨石于宋五”“六鹢退飞”,宋襄公向周史叔兴请教:“是何祥也?吉凶焉在?”而这位周代史官认为:“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叔兴的话显示了这一时期的思想的成熟,阴阳是自然之事,吉凶是人类之事,人不仅独立于宗教意义上的天,也独立于自然变异的阴阳,人的意识大大增强了。而如前所述,史墨更是从“物生有两”的哲学命题出发,演绎鲁国政治,阐释《周易》经典,代表了春秋理性的进步,春秋哲学的主体是以史官为代表的哲学家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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