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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冰心忆“五四”:天安门前拦人力车请求捐铜子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一九一九年,我是北京协和女子大学的一年生。 


  在五四运动的前几天,我就已经请了事假住在东交民巷的德国医院,陪着我的动了耳部手术的二弟,“五四”那一天的下午,我家的女工来给我们送东西,告诉我说街上有好几百个学生,打着纸旗在游行,路旁看的人挤得水泄不通。黄昏时候又有一位亲戚来了,兴奋地告诉我说北京的大学生们为了阻止北洋军阀政府和日本签订出卖青岛的条约在天安门聚集起浩大的游行队伍,在街上呼口号撒传单,最后涌到卖国贼章宗祥的住处,火烧了赵家楼,有许多学生被捕了,我听了又是兴奋又是愤慨,她走了之后,我的心还在激昂地跳,窗外刮着强劲的春风,槐花的浓香熏得我头痛! 


  “五四”这一夜,我兴奋得合不上眼,第二天就同二弟从医院回家去了。到学校一看,学生自治会里完全变了样,大家都不上课了,都站在院子里面红耳赤地大声谈论,同时也紧张地投入了工作。我们的学生会是北京女学界联合会之一员,我也就参加了联合会的宣传股。出席女学界联合会和北京学生联合会的,都是些高班的同学,我们只做些文字宣传,鼓动罢课罢市,或对市民演讲。为了抵制日货,我们还制造些日用品如文具之类,或绣些手绢去卖。协和女大是个教会学校,一向对于当前zhengzhi潮流,不闻不问,而这次波澜壮阔的爱国力量,终于冲进了这个校园,修道院似的校院,也成了女学界联合会代表们开会的场所了。同学们个个兴奋紧张,一听见什么紧急消息,就纷纷丢下书本涌出课堂,谁也阻挡不住。我们三五成群地挥舞着旗帜,在街头宣传,沿门沿户地进入商店,对着怀疑而又热情的脸,劝说他们不要贩卖日货,讲着人民必须一致奋起,反对日本帝国zhuyi的侵略压迫,反对军阀政府卖国行为的大道理。我们也三三两两地抱着大扑满,在大风扬尘的长安街,在破敝黯旧的天安门前,拦住过往的人力车,请求大家捐些铜子,帮助援救慰问那些被捕的爱国同学。我们大队大队地去参加北京法庭对被捕学生的审讯。我们开始用白话文写各种形式的反帝反封建的文章,在各种报刊上发表。 


  这时新思潮空前高涨,新出的报刊杂志,像雨后春笋一般,几乎看不过来。我们都贪婪地争着买,争着借,彼此传阅,如《新青年》、《新潮》、《zhongguo青年》一直到后来的《语丝》。看了这些书报上大学生们写的东西,我写作的胆子又大了一些,觉得反正大家都是试笔,我又何妨把我自己所见所闻的一些小问题,也写出来求教呢?但是作为一个大学里的小学生,我还是有点胆怯,我用“冰心”这个笔名投稿。  


  这时我写东西,写得手滑了,一直滑到了使我改变了我理想中的职业。 


  在这以前,我是一心一意想学医的。在中学时代,我就对于理科课程特别用功,升到协和女大时,我报的也是理预科。在我对写作的兴趣渐渐浓厚了以后,又得到周围人们的帮助和怂恿,我就同意“改行”了,理预科毕业后,我就报升文本科,还跳了一班。从那时起,我就断断续续地写作起来,直到现在。 


  二十年前,在一九五九年四月,我已经写过一篇《回忆“五四”》的短文,在那里我曾歉仄地承认过,由于我的家庭出身和教会学校的教育,以及我自己的软弱本质,使得我没有投身到火热的zhengzhi革命中去,使得五四运动对我的影响,仅仅限于文学方面--即以新的文学形式来代替旧的文学形式,等等。但在今天,我又想,一个人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整个潮流在前进,决不容一朵小小的浪花,沉滞在中流,特别是经过了这曲折的六十年,我更认清、看准了,在我们前面高高照耀的科学与民主这两盏明灯。如今,我的岁月和力量是有限的,但我仍当为我们能拿到、举起这两盏照耀我们社会zhuyi祖国光明前途的明灯,尽上我最大的力量! 


  一九七九年三月二日 


  (本文发表于《文艺论丛》1979年9月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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