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犹思传承惑
问：青春版《牡丹亭》将来怎样更好地运转下去？您觉得还需要解决什么方面的问题？
答：就是传承下来嘛！这些都要国家来做的。现在老师傅六七十岁了，快教不动了。青春版《牡丹亭》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是一个典范，而且在国外的口碑这么好，所以大家应该替我们鼓吹啊，国家也应该来保护和推广。
12月初，青春版《牡丹亭》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第200场，之后也该封箱了，这些演员也该演一演别的戏了。我希望有感兴趣的其他团体拿这个版本去演，但是有一个条件，不要拿它乱改。
问：除了培养传承人外，高校教育也是您一直推动的传播方式。
答：2009年我在北大开了昆曲课，这是最基本的一个方式。应该在北大、清华、北师大都开。如果我们国内有20个重点大学都开昆曲课，那就好了，传播的力量就大了。国外也很注重高校的人文教育，青春版《牡丹亭》在美国演出后，加州大学的伯克利分校也开设了昆曲课程，进行研究，他们都那么重视，你说我们自己能不重视吗？
问：在将来的传人方面，您有什么看法？乐观吗？
答：很难讲，不太乐观。因为我想这是很难的事，需要很大的投入、很大的牺牲，在时间、精力、金钱方面这一切统统要牺牲的。还有它的成败一点没有回馈的，我完全是义工，有时候自己还要赔进去。
问：带着青春版《牡丹亭》走了这么多年，您自己对青春有了什么不同的理解吗？
答：我自己年轻的时候，觉得青春走得很快很快，我想杜丽娘也是这么想的。青春最美的嘛，所以大家都希望青春永存，可现实无法实现，只能存在艺术里。我想《牡丹亭》特别美，就是有这种魅力，能让人感觉到青春的这种魅力。
汤显祖非常敏锐，《牡丹亭》表面上看是一个大团圆，喜气洋洋，但它背地里是一种警告：青春不会久的，一下就过去了。所以《惊梦》里，梦中男女相会，柳梦梅有句唱词是“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就是说如花美眷就像似水流年一样，保不住的，所以要惜取眼前，要眼前尽欢。我想它是有中国的哲学在里头的。
文化认同路漫漫
问：您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对北京这个城市有些什么感受呢？
答：变化得太快了，追不上。整个国家发展都是很快的，翻天覆地。你们在其中可能不觉得，我们在外面看就是不得了。1987年我第一次回来，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回来都发现，变化大的都不认得了。
我喜欢老北京，那些胡同，那些老味道，它有深厚的文化意蕴。现在现代化了，反而有点浮了。
问：个人还能否在这样迅速变化的大环境中保持一种很古典的状态？
答：很难，但是我觉得很有必要，因为这是我们的根本。中国人是什么？我们应该有像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等这些民族传统文化的DNA在身体里面，流在我们血液里头，这才是中国人。如果把这些都排光只剩个空壳，这是什么东西？就不晓得了。
可能现在这些东西都潜伏在那里，藏在人心里的某个地方。就像那些年轻的孩子为什么那样喜欢《牡丹亭》，看到它那么激动，共鸣在哪里？因为现在一代的年轻中国人也在寻求文化认同。西方人一脉相承，从希腊罗马、文艺复兴到现在，文化脉络没断过。我们中国是“啪”地一下断裂了，从19世纪到20世纪，好像经过大地震一样，这一裂把人的心灵也分裂了。其实我们的文化认同很破碎，所以我们现在也在找文化认同，找属于中国文化的东西。
每次在北大演完，都有很多学生不肯走，晚上11点天寒地冻，也要告诉我：谢谢你白老师，把那么美的东西带给我们。我最感动那一刻。我想是因为这种既熟悉又遥远的艺术，给他们一种亲切和共鸣。
问：增强民族文化的认同感，您觉得还有什么其他途径？
答：我想说要从教育上，对我们的传统文化进行重新评估。要好好地编写一下我们几千年的文明史，可以做教材用的。在大学里面，每个学生都要学中华文明史，不管是学什么专业，都要念。我在美国加州大学教书时，他们的本科生不管是什么科，都要选修一科西方文明。现在的问题是，什么人去教，要先培养一批老师。
我们丢掉太多东西了，我觉得有些该恢复的，要慢慢地恢复起来。第一步从教育开始。
（屈 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