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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余秋雨谈中华文化:《论语》亲切如外公给我的信(2)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新华日报  作者:秋痕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论语》亲切如外公给我的信 
  公元前五世纪前后,中华文化参与了人类智能的大奠基。释迦牟尼比孔子大十四岁,孔子死后十年,苏格拉底诞生。亚里士多德比孟子大十二岁,比庄子大十五岁,这是什么概念?就是最聪明的人几乎同时出现在这个地球上。他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还不清楚,但只能告诉大家他们同时出现了,完成了一个有趣的分工。希腊思考人与物的关系,印度思考人和神的关系,中国思考人和人的关系。思考的结果是:希腊哲学家思考的是精神自由,印度哲学家思考的是灵魂解脱,中国哲学家思考的是社会管理。分工那么精确,小重复有,大重复没有。我们可以说,在这次人类成熟的过程中,中华民族没有缺席,贡献还很大,这让我们很骄傲。尽管当时没有互相交流,冥冥之中却有一种力量把它们组合在一起了。
  秦汉帝国使中华文化获得了行政规范。文化,是天上飘的云、地下流的水,自由而美丽,遗憾的是它很容易飘走流逝。这个时候需要有帝国的行政力量来选择自己民族的智慧,用行政的方式固定下来。文化人有时候不喜欢行政力量,但是在文明还处于随时可能流散的状态时,这个行政力量就太重要了。世界几大文明不约而同地进入了帝国时代。最早是印度,进入了孔雀王朝。当孔雀王朝衰落以后,地球的东西方出现了两个帝国:东方的秦汉帝国和西方的罗马帝国。秦汉帝国规定,这么大的国家需要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实行郡县制和户籍制。
  我走遍了世界,看到很多地方的古文字,没有人认识这些古文字。这是什么字?不认识。我们不认识,当地人也不认识。埃及太阳神庙廊柱上的那些象形文字,据说只有少数考古学家能认出一部分。至于巴比伦的楔形文字,专家能读懂,但老百姓完全不知道,就是完全不能传播的文字。如果没有一个国家的力量,中国的文字也会这样,中国的历史就没了。古代世界各国打仗,赢者首先要让输者忘记自己王朝的记忆,忘记记忆的最好方法是让你没有文字,没有文字就在整个文明上得服从了。中国恰恰相反,统一文字以后,这种现象就不能发生了。你消灭我的文字没用,你的文字就是我的文字,全中国只有一种文字。我在国外常说,我晚上读《论语》,很像前天收到我乡下外公写给我的信,非常亲切。谁都不知道这已经是两千五百年前的文字了,这是个奇迹。这个奇迹如果没有行政力量加以规范,就做不到。 
  秦汉帝国连在一起,佛教的传入使中华文化成为一个开放互融的文化。如梁启超所说,佛教的传入使中国成为亚洲的中国,使中华文化成为亚洲的文化。佛教的传入,证明中华文化有一种气度。任何一个宗教的传播往往有一个特点,如果那个地方文化浓度很高,就很难传入。如果那个地方没有文化,还处于原始时代,就比较容易传入。中国的奇迹是,佛教在公元前后传入的时候,中国的文化浓度已经很高了,诸子百家建立了他们各自的思维体系,我们已经有自己完整的文化构架,在这种情况下,佛教还能浩浩荡荡地传入,而且能够深入朝野,这是一个奇迹。几千年来,它和这个民族的文化生息与共,互相滋养。甚至到后来朱熹和王阳明分别建立他们的理学和心学,都受到了佛学的重大影响。中国文化往往是进进出出,一会儿进入儒家,一会儿进入佛家,一会儿进入道家。清代的雍正皇帝可以代表历代开明皇帝的思维,用儒家治国,用佛家治心,用道家治身体。基本上是多元并举,不仅国家是这样,老百姓也是这样,谁也不排斥,这是中华文化非常好的开放互融的态势。
  忠孝之外,还有公共空间
  那我们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落后的?明代开始的。尽管当时国家力量并不弱,比如中庸之道都在发挥作用,但处于一种封闭状态,就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和欧洲相比,在时代性的问题上我们有差距。第一个我们对公共空间缺少认知,这是从明代开始和欧洲显现的巨大区别。欧洲的文艺复兴是做什么呢?是让米开朗基罗、达芬奇还有拉斐尔的画在公共空间里展出。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就放在佛罗伦萨的大街上,市民每天评价。文艺复兴是全体市民一起参与,对古文化进行认知。中国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公共空间的集体认知。这是中国落后的一个关键原因。我们也有艺术品,主要是皇家收藏、老百姓收藏,博物馆是后来的事情,没有公共空间一说。今天我们的旅游者到国外随地吐痰、高声喧哗,很难说是没有道德,是因为对公共空间缺少认知。这是中国文化的缺陷,历史上就有缺陷。我们中国文化有两个庭,一个家庭,一个朝廷。对家庭是孝,对朝廷是忠,忠孝就两全了。其实朝廷和家庭之间还有辽阔的公共空间,我们的文化未予足够关注。当县官出门,两块牌子肃静、回避,把公共空间变成了私人空间,或者变成了官场空间。这是我们落后于西方的第一点,就市民社会和近代社会建立公共空间的觉醒,在明清就没有做到,我们现在很多事情落后在这一点,不是我们一般所说的制度或体制。
  第二个,时代性上的弊病,由于公共空间的失落,知识分子失去了自己的行为本位。这话有点复杂,近代的知识分子不再是一肚子学问说话给皇帝,而是需要对公共空间发言。有个总结很有趣,是说中国明清时代的知识分子都在高谈阔论,等国破家亡的时候站出来做民族英雄,但这一天老等不来,真等来的时候,按照他们的主意,国破家亡更快。这是当时明清两代知识分子的特点。知识分子应该做什么样的人呢?这里我需要康德讲过的一句话:敢于在一切公共空间运用理性。康德是德国的一个大哲学家,他认为这是知识分子的特点。这句话很短,但这正是我们知识分子缺少的。公共空间就是知识分子要发言的地方,他的使命就是在公共空间敢于对国家、社会、民族利益表达自己的意见。
  康熙皇帝领导着纪晓岚先生编成了一套《四库全书》,花了9年时间,是中国文化的万里长城,把过去中华文明最优秀的东西全集中在一起,当然也有很大的遗憾,就是清王朝把不利于自己的一些东西都删掉篡改了,不过说到底它还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文化工程。在这9年当中西方发生了什么?瓦特发明了联动式的蒸汽机;德国造出了第一座铁桥;英国造出了第一条铁轨;法国完成了热气球的飞行、水分子的分解;美国科学院在波士顿成立。如果说这是自然科学,那么社会科学呢?亚当·斯密创立了《国富论》;卢梭创立了《社会契约论》,与此同时歌德、孔迪亚克都有关键性的创造。这一比就发觉头有点晕了,同样的9年,我们总是在收集整理,他们在面向未来,在实验室里工作,我们在咬文嚼字,这就与他们拉开差距。几十年以后,两个文明打起来了,我刚才说的是18世纪的后期, 19世纪中国文明和西方文明打起来了,打的结果我们知道,中国惨败!
  惨败告诉我们,中华文明确实有足够的民族性,但是缺少了时代性,这是大问题。今天我们国家的外汇储备是全世界第一,在文化理念上我们是不是还要追赶?每次去国外,看到中国展出的永远是京剧脸谱、针灸和阴森森的几个老人雕像,永远不亲切,不能让大家感到好。怎么可以这样呢?一定要大家看到真正的亲切,这样我们的民族性才能活起来,才能让时代性中加入中国人的生命力。 (根据余秋雨在南京图书馆的报告整理编辑,未经本人审阅)
  本报记者 李月宁整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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