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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十年砍柴:胥吏 地位低下的资源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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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胥吏地位低下,却掌控着丰富的社会资源,是什么造成了他们可悲又可恨的命运沉浮,新浪文史独家对话知名历史作家十年砍柴,为您深入解读。 


   以下是访谈实录 


  新浪文史:十年砍柴你好,今天想请你聊一聊有关古代胥吏的话题,自古以来,小吏可以说是王朝统治的基础,历史和文学作品中他们身影也时常出现,红楼梦里的葫芦僧门子也好,三国中被张飞鞭笞的督邮也好,文学作品中的小吏身上,总有一种又可怜又可恨的特性,这是历史上小吏真实的共性吗? 


  十年砍柴:的确,吏一方面可以利用政府赋予的权力为非作歹,但是历朝历代他们政治上的地位说起来却十分低下,他们的身份就比较复杂,有点类似古代商人的地位。我们说士农工商,商人是四民的最后一个档次,可是他们却往往很有钱,甚至富甲一方令人艳羡,相反,那些秀才却往往是“穷秀才”。 


  新浪文史:你在《闲看水浒》中,曾有两篇文章专门论述宋江、戴宗这些基层小吏的命运,在你看来,吏在古代中国属于什么阶层? 


  十年砍柴:从政治地位和社会定位来说,吏属于很低的一个阶层。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吏”与奴隶的“隶”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政治地位远不如庶民。到唐宋以后,吏的社会地位仍然相当低,有的地方甚至把吏与娼妓、伶人归为一类,指定其只有经过多少代以后才能参加科举考试。 


  虽然从理论上,吏的政治地位的确很低,可历史社会现实往往并不是这样。一个社会阶层的实际地位取决于他们对社会资源占有量的多少。所以吏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历朝历代都是鄙视吏的,从上到下都对吏没什么好印象,认为他们只会作恶,尤其招老百姓的怨恨,其实官员也瞧不起吏,可是另一方面又需要这些吏,正是有了这种需要,吏才能在各个朝代都占有相当多的资源。 


  在《水浒传》里我们可以看到,宋江杀了阎婆惜,他父亲写了份文书说要断绝父子关系,以免受牵连,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其实这还是归咎于吏的地位低下。在宋代有胥吏,所谓“胥”就是附属的意思,吏是官员的奴仆,替官员跑腿的,所以对一些讲究的大户来说,子女给官府当吏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可是,我们知道,在一个权力社会里,重要的不是表面上的社会地位,而是看你距离权力中心的距离有多远,能不能近距离地接触权力,通过权力获取资源,所以,哪怕是给当官的抬轿,吏就是距离权力最近的一部分人,名声虽不好,但能实实在在地获取社会资源。 


  新浪文史:说到吏与官的关系,你在书中也曾提到一个概念,叫“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是说政策易变,官员易变,但朝廷议政、官员执政、胥吏施政的基本线索却始终不变,你对这种架构有何看法? 


  十年砍柴:这个历史现象是由中国古代皇权政治体制决定的。从春秋战国以后,基本上没有世袭的官,而在此之前,官是“世官”,卿、大夫等跟诸侯一样是世代承袭的,这样的结果就是最高统治者天子没有实权,周天子的地都分封出去了,没有地也就没有权力。所以到秦汉实行郡县制。通俗地说,过去的地方官是大公司下面的子公司,小老板承包了大老板在地方的业务,大老板不过问;而郡县制实行以后,就是皇朝的大老板向地方派办事处,地方官只是充当了办事处主任的角色,任免权都在皇帝的手里,这样一来就加强了皇权,官也是流动性的,所以有“流官”的说法。不过在汉代末期,官位世袭称霸一方的现象又有所反弹,比如袁绍、刘表这些刺史实际上就是世袭割据。 


  到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解决了武官权力过大的问题,开始重用文官。文官相对来说流动性更大,而且文官要遵循回避制度,明清两代,不许在家乡方圆五百里以内做官,中国古代是个宗族社会,皇帝就怕官员勾结自己家乡的宗族势力,谋一己之私。可想而知,把一个江苏人派到云南去做官,一方面任期有限,另一方面又是个外地人,自然不可能对这个地区的情况摸得很透,而且,地方行政管理是个专业性很强的技术活,当官的这些人都是科举考试出身,读的都是圣贤书,而没有经过专业性培训,他们凭借的是四书五经,文学加道德的训练,可是地方治理却需要具备一定专业知识的人,比如河堤怎么修,堤坝决口怎么堵,具体的案件怎么判等等。这几点共同决定了官需要吏来处理各种具体的事务,而且吏得是当地人,他必须对当地情况很熟悉,办起事情来才有效率。 


  我们看《水浒传》,从外地来的县官要抓人,他根本不了解晁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必须依靠了解当地“黑社会”情况的吏,如雷横朱仝,相当于现代的刑警队队长,他们对当地的社会各色人等、人际网络都很熟,所以他们私放了晁盖,晁盖才能顺利脱身。 


  过去有一种说法叫“官不封建而吏封建”,所谓“封建”指的就是“世袭”。以师爷为例,有刑名师爷、钱谷师爷之分。前者是管司法判案的,后者主要管征税,牵涉会计知识,可见这种吏的专业性很强,往往容易形成世袭,专业的技能知识他们只传自己的儿子、孙子,行业有行业的规矩,也有很多“不传之秘”,也可以称这些是古代的“潜规则”。从实质上讲,师爷是官私人聘请的顾问,并没有吏的正式身份,但他是吏的“头儿”,曾经有个很有名的师爷叫汪辉,他就写过一本书,具体介绍怎么当师爷。他跟着老爷到一个地方,负责管理手下的各种专门小吏,他在书里描述了自己怎样处理上下关系,怎么跟各色人等打交道,他就形成了一整套自己的处事经验。所以为什么历史上绍兴师爷最有名,本身中国社会就是一个重家族、重亲缘的社会,绍兴这个县的居民彼此之间都是亲戚门生的关系,渐渐的,这种职业就被一个县的人垄断了。这实际上是有趣而且恐怖的一件事,想想看,一个衙门里钱粮、词讼等等都被师爷一手把持,而师爷这个“肥差”又被绍兴人把持,所以清代有个不成文规定,户部尚书绝不能让绍兴人来当,否则整个王朝的财富都让绍兴人当家了。 


  新浪文史:你刚刚提到了一点,对于官员,中央政府是采取了“流官”、“回避”等多种方式来避免其独权的,为什么对胥吏却没有采取类似的方法呢? 


  十年砍柴:政府没法控制吏,中央不是不知道吏在地方作威作福,但是不可能要求吏也全国性地流动,因为政府总需要熟悉地方情况的当地人来办理各种具体事务。这不同于民主的社会,地方基层可以通过选举来解决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地方办事人员如果不得力,自然会被群众罢免,另选他人,可是“家天下”的帝制社会,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只实行官员全国流动和回避,毕竟官员的人数比胥吏少得多,办事人员还是得用当地人。 


  当然,官对于吏的驾驭程度随人的不同而不同,有的官员比较聪明,可以把手下的吏掌控得恰到好处,但是有的官比较昏庸,就可能被吏糊弄和忽悠。对中央政府来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来完全控制吏。 


  新浪文史:那么,官吏间长期形成的这种复杂的制衡关系,是中国所特有的吗? 


  十年砍柴:在某种程度可以说,这种情况是中国特有的。与中国社会类似的古代朝鲜也有这种情况。这和日本、欧洲的情况就不太一样。 


  原因是,吏在分封制下没有存在土壤,主要是因为世袭的前提下,一个地方的官员考虑到子孙后代的利益,也不可能任由手下的办事人员胡来,竭泽而渔。在“流官”制体系下则不一样,官和吏形成了一种“共谋”的关系,官对吏的态度是: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只要达到了收足钱粮和维持一方治安的目的,至于吏在其中是否敲诈百姓谋私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追究了。因为吏是没有工资的,国家财政并没有专门拨款让官员聘用吏来办事,所以官员的想法就不难理解,反正吏敲诈的钱财与他们无关,只要不出大事,任期一满,有了政绩就升官离开了。 


  总之,地方官不可能自己亲自出马办具体事务,过去不比现在,交通也不方便,他们管辖的县也很大,有时从一个县城到下辖的一个乡要走两天还不止,所以吏就有了很大的活动空间,代政府收钱粮、抓盗贼等,吏在具体事务中也拥有了很大的实权。 


  为什么这样的情况在日本和西欧很少出现呢?日本直到明治维新之前,还实行“大名”的制度,各个领地有大名主管理,他们是世代相传的,所以不会允许手下人有太大的权力。西欧的庄园制实际上也是如此。所以只有中国这样的大王朝,疆域广阔,官员实行流官制后,吏的权力就变得很大。 


  新浪文史:如果说官是“强龙”的话,吏无异于“地头蛇”,在这种制衡关系中,官和吏哪一方面才是强势群体呢? 


  十年砍柴:从权力大小来说,无疑当官的是强势,百姓见官要跪拜,官的政治权力也更大,所以宋江才会心里不平衡,他觉得自己的办事能力比他的上司县官强多了,可见了官他也一样要跪拜,这就是为什么古代人都那么重视功名。不过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弱势者也有自己的一套“武器”。比如撂挑子、出难题等等, 


  举个例子来说,清朝的福康安打了胜仗回来,征战多年自然得去户部报销军费开支,这个时候户部的书吏们就觉得这是个捞钱的绝好机会,他们找到福康安,先是阿谀奉承了一番,然后就要求左给他们一定的好处,福康安大怒,自己九死一生才凯旋归来,这些蝇营狗苟的小吏却来敲诈,结果这些部吏就提醒他:“你打了那么多久的仗,不是每一笔账目都很清楚,我们现在帮你做事要雇人帮忙,如果您要公事公办,恐怕三年也办不完,到时您可能就圣眷不在了。”从这个例子就可以看出来,不管这些封疆大员地位多高,牵涉到具体事务,他们也不得不通过吏来达成,吏有时会利用一些技术难题难住高高在上的老爷。 


  官和吏的这种依存关系下,聪明的官员知道怎样掌握对吏控制的“度”,哪些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吏肆无忌惮,官也可能采取手段拔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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