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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温儒敏:大学生文学阅读状况不如小学生是教育悲剧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文学报   作者:秋痕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最近,山东大学文学院发起国民“文学生活”调查,试图突破现当代文学研究陈陈相因的“内循环”格局,把普通国民的文学阅读及文学消费纳入研究的视野。此举引起学界评论界的关注。本报记者为此专门采访了山东大学特聘“文科一级教授”、北大语文教育研究所所长温儒敏先生。 
  关注“文学生活”,突破文学研究“内循环”
  记者:《人民日报》 曾发表您的专论《关注我们的“文学生活”》,呼吁文学研究要关注“文学生活”。不久前,您又发表长文 《中国国民的“文学生活”》。关于“文学生活”,您能具体阐释其涵义吗?
  温儒敏:通常说“文学生活”,大家都会有自己的理会,但作为一个学术性的概念,“文学生活”主要是指普通国民的文学阅读、文学消费、文学接受等活动,也牵涉到文学生产、传播、读者群、阅读风尚,以及社会生活各个领域文学渗透的现象,等等。所谓“普通国民的文学生活”,是相对专业的文学创作、批评等活动而言。我们的研究主要关注普通国民的文学生活,或者与文学有关的社会生活。“文学生活”这概念既是文学的,又是社会学的,二合一,就是文学社会学。
  记者:年初,您所任教的山东大学开展了关于“文学阅读与当代生活”的大型调查,这与您呼吁重视“文学生活”,有什么联系?
  温儒敏:2009年9月在武汉召开的“现当代文学研究60年研讨会”上,我就提出过研究“文学生活”,主张走向“田野调查”,了解一般读者的文学诉求。去年我到山东大学任教,和文学院同事黄万华、郑春、贺仲明等讨论学科发展,大家都认为对当前社会“文学生活”的调查研究,可能是一个学科生长点,也是一个现当代文学研究突破口。山大的文科原来很强的,这些年有些平面化了,学科建设如何突破原来的格局,发挥新一代学者的潜力?那就要寻求新路,有一部分课题可以和社会生活联系更紧密一点。大家对现有的文学史及现当代文学研究有些不满,主要是陈陈相因,只在作家作品———批评家(文学史家)这个圈子打转,很少关注社会上普通读者的反应,我称之为“内循环”式研究。其实普通读者的接受构成了真实的社会文学生活,最能反映作品的实际效应,理所当然要进入文学研究的视野。我们设想从“文学生活”的调查研究入手,把作品的生产、传播,特别是普通读者的反应纳入研究视野,让文学研究和教学更完整、全面,更有活力,这既可以为文化政策实施提供参照,又为学科建设拓展一个新生面。
  记者:能具体介绍一下这次关于“文学生活”调查的成果吗?
  温儒敏:上学期山大文学院组织过一次“文学生活”的调查,除了现当代文学研究所的10位教师,还动员全院数百名同学参加,利用寒假到十多个省市进行问卷调查。第一批调查报告包括9个选题:《农民工当代文学阅读情况调查》(贺仲明)、《学校教育背景下的大学生文学阅读状况的调查》(黄万华)、《近年来长篇小说生产与传播的调查报告》(马兵)、《网络文学生态的调研报告》(史建国)、《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接受情况调查报告》(张学军)、《当下文化语境中鲁迅作品的阅读与接受》(郑春 叶诚生)、《金庸武侠小说读者群调查》(刘方政)、《城市白领文学阅读情况调查》(程鸿彬)、《影视互动及观众接受情况调查》(丛新桥)。这9项调查已大致完成,前7项以“文学生活”专题研究形式,集束发表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2年第8期。这些成果还只是探路子的,下一步我们准备扩大调查的面,收集足够的数据,使调查更扎实可靠。这项工作需要一些物质支持,我们正在申报国家社科基金的重大课题,也希望学术界评论界有更多同好者参加。
  大学生文学阅读状况不如小学生,是语文教育的悲剧
  记者:你们这次调查显示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状况:农民工的文学阅读高于普通国民的阅读状况,而且年阅读作品较多的读者,更倾向于阅读网络作品,被当代文学所历史化和经典化的作家作品阅读状况并不理想。这样看来,农民工与当代文学似乎既亲近又遥远,您如何看待这一状况?这对我们的当代文学研究有什么启示?
  温儒敏:那是贺仲明教授主持调查,在大型企业、建筑业和城市摊贩等行业的2000多农民工之中进行问卷,结果“每年文学作品阅读量”是:读1-4本的占46.3%,读5-10本的占19.5%。这明显高于一般国民人均读书4.53本的阅读量。而且农民工的数据是单指“文学阅读”。另一项调查(黄万华教授主持)也表明:业余时间较多用于阅读文学作品的农民工比例为14%,高于职员阶层的12%和学生的10%。什么原因?是农民工的业余文化生活比一般城市居民单调,缺少选择性,阅读便成了主要的选择之一。但调查又表明,农民工读的主要是网络文学,居然占全部阅读的84%,纯文学(特别是纸质作品)的比例是很少的。除了上网,农民工“读过的文学期刊”范围很小,《故事会》占68.8%,《读者》占53.2%,其他也是《知音》一类通俗刊物,当代文学在农民工的阅读中只占极少量。调查之后的研究认为,农民工的文学阅读大都停留在中学语文曾涉及的范围,当代文学对农民读者是缺少吸引力的,他们与当代文学的关系相当疏远。以往人们对农民工的文学阅读可能有这样那样的想象,有了调查的数据材料,就有比较实在的看法了。对其他阶层的“文学生活”也是如此,只有先靠调查,摸清状况,然后才谈得上研究。
  记者:调查中还显示出这么一个结论,认为中小学生和大学生的文学阅读存在纵向上的偏至与下滑,大学生的文学阅读状况可能不如中学生,中学生的文学阅读状况可能不如小学生,您如何看待这一纵向上的差异?
  温儒敏:很明显,是由于应试教育的负面影响。小学相对影响轻一点,课外阅读的情况就好一点。阅读量一般到初中二年级,就开始下滑,因为初三就要中考,接着高中要全面应对高考,家长老师都不让学生读“闲书”了,学生几乎就只读教材教辅。中学语文课也是老师讲得多,讨论多,唯独是学生自己的阅读少。阅读对于人的成长太重要了,说得极端一点,宁可不上语文课,也不能不读书。可是现在的中小学受制于中考和高考,多做题,少读书,学生中学毕业了,读书的习惯和爱好并没有培养起来,这是语文教育的悲剧,离天天挂在口上的“素质教育”远着呢,对千百万青少年一生的发展都会有负面影响。这些调查也坚定了我对课改的认识。所以我提出:“让语文教学贴近学生的生活实际,让课堂阅读教学往课外阅读伸展,让课堂内外的阅读教学相互交叉、渗透和整合,联成一体。”“在应试教育还不可能完全取消的情况下,学生最好还是要兼顾一些,除了‘为高考而读书’,适当保留一点自由阅读的空间,让自己的爱好与潜力在相对宽松的个性化阅读中发展。”
  从关注“语文教育”到“文学生活”:学术工作应更贴近社会
  记者:近十多年来,您一直非常关心中学语文教育和大学语文教育,参与基础教育的语文课程改革,主持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的修订,还编写多套语文教材,也接连出了三本谈教育的集子。从文学史研究转向教育的初衷是什么?
  温儒敏:我在大学教书,常常给本科生上课,看到大学生的读写能力每况愈下,更严重的问题,是没有读书的习惯,即使读,也就是一些流行读物,所谓素质教育只是空谈。大学教学的很多问题,其实是和中小学连带的,所以大学的老师也要多少关心一下基础教育。再说,我所从事的现当代文学史研究,和语文教育有密切的联系,我们有责任考虑自己的研究对于中小学语文教育的影响。所有大学中文系,包括像北大这样的综合大学的中文系,都应当适当关注中小学语文课程改革,这是我们学科的“题中应有之义”。事实上,过去的大学中文系许多著名的前辈学者,都曾涉足中小学语文,为中小学编教材,参与语文教学的讨论,在这个领域有过不可替代的贡献。但是现在大学学科分工越来越细,每个学者都抱着一块做文章,加上高校的学术管理体制鼓励偏向所谓“研究型”,教授们哪里还有精力放在中小学或者大学的语文上?即使在一些师范大学中文系,与中小学有关的学科(比如“教学论”)也被看做学术“含金量”低,是被边缘化了的。这很不正常,是我们的学术脱离实际的病象之一。有感于此,最近十多年我就用部分精力关注语文教育,鼓励和带动北大部分老师投入这方面,培养语文教育的博士生硕士生。语文教育的改革,主力还得靠师范院校和一线语文教师,我并没有“转行”,只是兼顾,为社会尽点责,敲敲边鼓就是了。
  记者:您主政北大中文系时,提出“守正创新”的观点,把“守正”放在“创新”的前面。在很多场合您也提到教育的一大问题在于“多动症”,这引起了一些误解,您能为此多说几句吗?
  温儒敏:现在教育界到处都搞各种各样的“改革”,还有各种各样的“项目”、“课题”、“工程”,名堂极多,目不暇接,说是繁荣吧,可是效果不见得好,反而搞得人心浮动,沉不下心来做教学研究。教育有滞后性,不能老变动。即使做些改革试验,也要有个过程,跟踪多年才能下结论。可是上级主管部门往往为了显示政绩,搞“教育的GDP”,于是便上上下下都“多动”。学校领导如果自己有主心骨,才能意识到“多动症”的祸害,尽量去抑制。我担任北大中文系主任9年,针对“多动”,提倡“守正创新”,在比较艰难的条件下,教学科研以及课程建设还是维持在较好的水平。这也得益于北大的宽容,校方没有逼着我们“多动”。全国大学的中文系几乎全都“升级”为学院了,我说不必去跟风,不必在“名堂”上下工夫。办教育和办工厂不一样,需要积累,不宜变动频繁。我把“守正”放在“创新”前面,是想说明继承优良学术传统的重要性、基础性,不赞成浮躁的教育“大跃进”。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要坚守最基本的人文道德精神,并且将之付之于积极的建设。
  记者:作为与您同时代人的钱理群,在基础教育中挣扎了很多年之后,忽然“告别教育”,对于从教育内部改革教育失去了信心。这么多年对教育的关注关心,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温儒敏:我和老钱是同门同学,了解他是理想主义者,是很有热情和激情的学者。多年来他为教育事业包括基础教育,奔走呼号,做了很多事情。他提出要“告别教育”,我想只是愤激之词,他在推行一些新的教育理念时,碰到巨大的阻力,想退而从外部来“攻打”。这份心思很可以理解,我想他并没有失去信心。课改十年,阻力巨大,成效不见得那么大,但很多新的教学理念开始为公众所了解了。这一点还是要肯定。用一句俗话来说,教育改革是个“系统工程”,得整个社会多方面入手来做,内外的工作都要有耐心,步步为营,稳步挺进。有时恐怕还要有些平衡,进两步,退一步。具体到个人,则尽量少抱怨,从我做起,能做一点就是一点。我曾经在《温儒敏论语文教育》一书的封底写过这样一句话:“在中国喊喊口号或者写些痛快文章容易,要改革就比想象难得多,在教育领域哪怕是一寸的改革,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们光是批评抱怨不行,还要了解社会,多做建设性工作。”
  从关注“语文教育”到“文学生活”,我都是一个思路:希望自己从事的学术工作更贴近社会。 实习记者 刘新林 本报记者 傅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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