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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梁涛:郭店竹简与“君子慎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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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光明日报》2000年9月12日

简帛《五行》出土后,其中有关“慎独”的内容引起学者的兴趣和关注,考虑到《大学》、《中庸》中也存在着一个慎独,它便成为思孟学派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在以往研究中,学者往往侧重于《五行》与《大学》、《中庸》慎独的差别,并以此为线索来了解思孟学派的发展变化。其实,简帛《五行》的意义还在于,它为我们理解慎独的本来含义提供了重要的资料,并由此澄清以往的某些错误认识。与前面的研究相比,后者可能更为重要。

(一)

简帛《五行》出土前,人们一般把慎独理解为“在独处无人注意时,自己的行为也要谨慎不苟”(《辞海》),或“在独处时能谨慎不苟”(《辞源》)。这一看法源于郑玄对《中庸》的注解,在《中庸》“故君子慎其独也”一语后,郑玄注曰:“慎独者,慎其闲居之所为。小人于隐者动作言语自以为不见睹,不见闻,则必肆尽其情也。若有占听之者,是为显见,甚于众人之中为之。”在他看来,当个人独居、独处时,由于公众舆论的压力暂时不存在,道德品质不好的人往往容易偏离道德规范的约束,作出平时不敢作出的事情来。所谓慎独,就是要求人们在独处之际,仍能保持道德操守,独善其身。郑玄这个理解,合乎逻辑,文字上也讲得通顺,千百年来被广泛接受,从没有人表示怀疑。然而,七十年代出土的马王堆帛书《五行》经传和九十年代出土的郭店竹简《五行》经却提出另外一种慎独,其内容与以往的理解大相径庭。其文曰:

“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能为一,然后能为君子,慎其独也。“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能差池其羽,然后能至哀。君子慎其独也。

对于这个慎独,其传文有明确的解释:“‘能为一然后能为君子。’能为一者,言能以多为一;以多为一也者,言能以夫五为一也。‘君子慎其独。’慎其独也者,言舍夫五而慎其心之谓也。独然后一,一也者,夫五为□(疑当补为“一”)心也,然后得之。”这里所说的“五”,是指“仁义礼智圣”,按照《五行》的交代,它乃是“形于内”的五种“德之行”;而“能为一”的“一”,是指“仁义礼智圣”五行统一于内心,故说“一也者,夫五为一心也”。显然这里的“独”是指内心的专一状态。具体讲,是对作为“德之行”的“仁义礼智圣”的专一状态。这种慎独显然与以往人们对《大学》、《中庸》慎独的理解有所不同。那么,如何看待这种差别呢?学术界一般认为,这乃是两种不同的慎独,并征引其它文献,认为先秦文献中,慎独具有不同的含义。这种解释在暂时缓解了已出现的矛盾的同时,却在我们内心留下更大的疑团。因为《五行》乃出于子思学派,这为多数学者所认可,而《中庸》又是子思所作,那么,为什么在同一学派甚至是同一个人的作品中,会出现不同内容的同一概念呢?古代思想家往往会在不同的角度使用同一概念,但却很少会赋予同一个概念以不同的内含,所以两种慎独的说法很难讲得通。看来,郑玄以来人们对慎独的理解可能存在问题,有必要对其重新作出检讨。先看《大学》的慎独: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大学》)

这里出现两个“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前一个“慎其独”是对“诚其意”而言,显然是指内心的精神状态,而与独居、独处没有关系;后一个“慎其独”前,由于有“小人闲居为不善”一段,容易使人产生误解,二者关系如何,是理解这段文字的关键。朱熹的解释是:“闲居,独处也……此言小人阴为不善,而阳欲揜之,则是非不知善之当为与恶之当去也;但不能实用其力以至此耳。然欲揜其恶而卒不可揜,欲诈为善而卒不可诈,则亦何益之有哉!此君子所以重以为戒,而必谨其独也。”(《大学章句》)按照朱熹的理解,这段话是说,小人独自一人的时候,常常干出不好的事情来。然而,从他见到君子后试图掩盖自己恶行来看,他并非不知道应该为善去恶,只是一到一人独处,无人监督时,便故态萌发,无力做到这一点。然而,既然伪装并不能真正掩盖自己,那么就应当引以为戒,“慎其独”,过好独居这一关。但稍一留意就可发现,朱熹的解释并不正确。在原文中,“小人闲居为不善”并不是“慎其独”的直接原因,而是要说明“诚于中,形于外”。它是说,小人平时喜欢做不好的事情,当他见到君子后,却试图伪装自己,“揜其不善,而着其善。”然而,人们的内心与外表往往是一致的,平时不好的意念、想法总能在行为中表现出来,“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伪装是伪装不了的;同样,平时好的意念和想法也可以在行为中表现出来,这就叫“诚于中,形于外”。因此,这里并不是说,因为“小人闲居为不善”而要“慎其独”,而是说因为“诚于中,形于外”所以才要“慎其独”,而“小人闲居为不善”不过是作为一个例子,用以说明“诚于中,形于外”这个事实。所以,这里的“慎其独”应当与前面一样,同样是指“诚其意”,指内心的精神状态,而与独居、独处没有关系。

不仅如此,下文接着说“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朱熹对此的解释是:“言虽幽独之中,而其善恶之不可揜如此。可畏之甚也。”这个理解更有问题。“十目所视,十指所指”明明是大庭广众,是舆论注意的焦点,怎么能说是“幽独之中”呢?上面这段话实际是想说,由于我们身处大众舆论监督之下,所以更应慎独,更应“诚其意”,它与独居、独处不仅没有关系,而且意思正好相反。朱熹由于把“闲居”理解为“独居”,先入为主,结果造成误解。其实,在先秦文献中,闲居也并不完全是指“独居”,如“孔子闲居,子夏侍”(《礼记·孔子闲居》)。既然有人“侍”,显然就不是独居了。所以,文中的“闲居”应当理解为闲暇而居,或平时而居,从上文的内容来看,这样理解可能更合适。

根据上面的的分析,《大学》的慎独主要是对“诚其意”而言,它表现为前后相续的两个阶段:首先是“诚”对意志念念相续的持守、把持,是真实无妄的内心状态,其次是在“诚其意”的基础上而“诚于中,形于外”,表现为外在的道德行为。在这两个阶段均没有提到独居、独处,相反,它强调在“形于外”的状态下,由于人们的行为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舆论广泛关注,所以更应该在平时“诚其意”,“慎其独。”朱熹把慎独的“独”理解为:“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又在注文中略去了“诚于中,形于外”一句,致使原文的含义发生变化,朱熹为何这样理解,可以进一步讨论,(1)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由于朱熹《大学章句》的广泛影响,进一步造成人们对慎独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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