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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汪大文忆恩师:十发为一程,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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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上午,汪大文始终专注于勾勒案上一幅小不过尺的作品。画面上是一位老者,眉眼间有着独特的气质神韵,而微微上翘的唇角,更传递出几分过人的智慧与幽默——他便是汪大文的恩师,海上画坛一代大师程十发先生。“还挺像吧?”望着画中的恩师,汪大文说:“尽管老师辞世已有整整一年了,但我始终还没有真正接受这个事实。”一年来,失去恩师的悲痛始终萦绕在汪大文的心头,甚至让她迅速地白了双鬓。回想起陪伴在恩师身边整整48年的点点滴滴,汪大文有着欢欣,有着失落,而更多的,则是不舍。
早报特约撰稿 王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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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文随程十发学画之初

一年时间没有见到汪大文,没想到这位当年在海上画坛颇为知名的女画家竟然头发全花白了。

在位于苏州河畔的画室“神石轩”,墙上正挂着一幅刚完成不久的《牡丹》。“我的人生就像一个圆,在外转了24年,如今又到起点。”汪大文举起手画了个圈,微笑着说道。

因为“根”在上海,又曾在外漂泊24年,女画家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自己题画诗中所说的“一种情深,十分辛苦,脉脉背斜阳”的独特心境。

学艺:恩师性格开朗 明事讲理

汪大文从小就与绘画有缘。如今93岁仍精神矍铄的母亲丁静影,当年曾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图案系第一届的毕业生。在家庭的影响下,汪大文自然而然地拿起了画笔。1960年,刚成立不久的上海中国画院准备招收5名青年学员,继承国画艺术。汪大文很幸运地被选中了,而她的授课老师正是程十发,介绍人则是画院首任院长丰子恺先生。

“那时我18岁,老师也只有38岁。第一次见到老师,他的两道眉毛又浓又黑,只要眼睛稍微一抬,我就吓得赶紧低头。”汪大文尚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立雪程门”时的情景。当时,在连环画、插图、中国画等各个领域佳作迭出的程十发正是心手两旺、笔随人健的“丰收时期”,对于自己的首位弟子,教学自然十分严格。认真的程十发在第一堂课上就亲手制订了详细的教案,并开出了完整的阅读参考书目。他严肃地告诫汪大文:“要从唐宋人的画作开始临摹,打下良好的基础。如果学不到唐风宋韵,至少还能追摹明清笔墨。但如果一开始就从明清画作入手,一掉下去,岂不跌入沟渠?”

除了严格,程十发留给汪大文的另一印象就是心急。当时程十发住在延庆路一栋老房子中,每次汪大文约好时间来学画,程十发总是不由自主地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开始巴望、等待,大门开了又关,往往来来回回好几次。有时候,程十发甚至还急不可待地走出大门,快步在延庆路上来回晃悠,焦急地等待学生的到来。“当时老师对我脾气大,心急,但他的确是希望我能从他那里学到真本事的。”

从1960年到1963年,在程十发全面、细致的培养下,汪大文掌握了扎实的笔墨技巧与写生手段。程十发常常会在教学中出其不意地说上两句“戏话”,令学生们捧腹不已。而给她印象特别深的,还有老师独特的语言,作为地地道道松江人的程十发,始终不改一口乡音。有一次,他甚至煞有介事地对汪大文说:“我们松江方言的不少形容词很有道理。比如称赞非常好就说‘好尽好尽’。好到尽头了,你说好不好?又比如形容大,就说‘大到海外’。大到海外去了,你说大不大?”一番话语逗得汪大文哈哈大笑。

1964年,程十发、汪大文师徒与画院同事一起到青浦朱家角体验生活,在青浦的时日虽短,但趣事却很多。

在这段时间,汪大文几乎天天伴随在老师的身边,看老师挥毫作画,细致耐心地模仿老师的作品,从中学到了许多笔墨技巧与构图方法,画技大进,一度学得几可乱真。在北京的那段日子里,汪大文曾经与同行的陈逸飞、魏景山偷偷跑出去看内部电影,惹得程十发很不高兴。回沪不久,汪大文突然收到了老师的一封信。在一开头,程十发又幽默了一把:“大文:你总说我性子急。我决定改改,所以这封信写好之后我没有马上寄出,隔了两天之后再寄你,这下不能说我心急了吧?”“这就是我的老师程十发,一个性格开朗,明事讲理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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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文近影 王悦阳 图

  相处:他一辈子活得很累,很辛苦

自1981年起,汪大文辗转于美国、香港等地,而当初促成汪大文只身赴美的,正是程十发先生。

“当时,改革开放的步伐越走越坚定。很多艺术家都走出了国门,老师毫无门户之见,积极鼓励我,希望我能出去看一看,学到新的艺术。”于是,怀揣着仅有的400美元以及老师的一封介绍信,汪大文踏上了美国的土地。当她见到了在美国上流社会素有“C.C王”之称的著名收藏家王己千先生时,热心的王老第一句话就说:“我知道程十发。我很早就开始收藏他的作品。他是不可多得的一代大师!”汪大文在王家一住就是4年。当她将自己创新的《荷花》送到程十发上海画室的案头时,古稀之年的程十发极为高兴地说了句:“这才是我的学生汪大文!”

进入上世纪90年代,汪大文定居香港,然而,当她1997年回到上海时,眼前的老师已是一位年迈、衰颓的老人了。连续经历了丧妻别女剧痛的程十发,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照人,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敏感的她还发现,老师的脾气与性格,也变得与以前不同了。表面上,他变得更为随和,事实上,却更加隐忍,仿佛已然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有一次,汪大文陪同老师应一位收藏家的要求,为其收藏的署名程十发的作品作鉴定。明明是一幅伪作,程十发却认真地为之写了一段题跋。客人走后,汪大文问老师:“为什么不说真话?”程十发无奈地耸了耸肩,摇头说道:“人家花了那么多钱买来的,你说假的,岂不令人伤心?”但汪大文知道:“老师不喜欢伤心,他总是要让人家开心,因此从不懂得拒绝。所以,他一辈子活得很累,很辛苦!”

2004年,汪大文定居上海,与耄耋之年的恩师又可以时常相见了。

2007年7月17日中午,程十发病危。当时,汪大文正在家中画画,当作品接近尾声时,最后的一笔却怎样都没法落下。突然,电话铃响了,医院通知她,程十发的瞳孔已放大。汪大文一急,就看到刚泼上画面的墨汁竟然逆着力道反方向流了回来,鬼斧神工地完成了最后一笔。汪大文突然发现:这最后的一笔,正是全画的“眼”!“有了这一笔,整个画面都活了。大概是远行的老师最后一次为我改画吧!”汪大文后来在这幅画上题下了一阕词,同自己与恩师48年的笔墨因缘作了最后的告别:

“十发为一程,太匆匆!而今何止千里外,天上人间烟云隔。问来世,可从否?执师手,再登黄山始信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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