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临湘副市长当然有批评张艺谋的发言权,但对“印象”派山水实景演出泛滥中国的指斥,板子打错了屁股。
张艺谋之红胜过“文化大师”或“文化口红”余秋雨,恰如高高悬挂招人眼的大红灯笼；作为热门话题人物,似乎成了“一日不可无此君”的空心竹,1月26日许多媒体就有两条关于他的新闻。
一条是,贵州省安顺市委宣传部、市文化局联合召开状告电影《千里走单骑》侵犯署名权的新闻发布会。据称张艺谋2005年执导的这部影片中贯穿始终的“云南面具戏”,实为安顺市独有的、被列入我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安顺地戏”；该片张冠李戴,误导观众,对“安顺地戏”造成了不良影响和严重侵权；现在安顺市文化局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部门的名义对张艺谋等提起诉讼,以期通过法律途径为“安顺地戏”正名。据说,这是中国文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维权第一案。新闻稿发出来的标题只点名张艺谋,而不是责任更大的制片人和公司法人代表。这样处理,于媒体是冲着他的知名度搞的娱乐产品；于安顺方面当然是借机炒作“地戏”。换了不是张艺谋,这部已过放映档期数年的旧作,也许根本不会惹官司。对此,张艺谋只有苦笑的份。谁叫你成了大名人,让人有附骥尾、搭便车的资格呢?当名人,不可能只要粉丝掏钱,而不让人评头论足,不让人沾光。在这点上,张艺谋比余秋雨明理且大度,从未回骂别人是妒贤忌能的“小人”,或说批评者与盗版集团有勾结之类的昏话。相反,他承认自己没什么思想,上世纪拍那些被认为有文化启蒙意义的片子,是当时的主流时尚,他只是选对了改编的文学底本；如今他也意识到思想观念和社会情绪的分裂与对立,说即使他今天再拍《活着》也会有不少人骂他。
另一条新闻是湖南省临湘市副市长姜宗福在网上实名发帖炮轰张艺谋,说他观看数场“超大规模投资、表现手法老套、一哄而上的印象派山水实景演出”,认为“‘印象’搞乱中国,张艺谋‘功’不可没!”,且列了张的四宗罪名。他当然有批评张艺谋的发言权,也有权建议岳阳搞旅游开发的“大戏”,将“张艺谋首当其冲地排除在总导演的大门之外!”但是我觉得这位副市长对“印象”派山水实景演出泛滥中国的指斥,板子打错了屁股。
老实说,我曾是张艺谋的拥趸,上世纪针对一些人骂他丑化国人、媚洋求荣而写过《我爱张艺谋》。而自电影《英雄》始,他在我心中虽不是文化丑类,也绝不是文化英雄了。我厌恶他的那些目中无“人”而惟权、炫耀奢华和一统的所谓大制作。这些山水实景演出也有炫耀豪华排场的张氏美学特征。但是,我还是愿意在这件事上为张艺谋说两句公道话。就张氏导演的“印象”系列而言, 他和甲方的关系纯属市场合约。甲方选中了他和他的策划方案,他认为游客就是喜欢那些华丽好玩的声色光影加名胜风景,双方认可成交；至于盈亏,那台节目能演多久,那主要是买方的责任。说什么“实景演出受天气和季节的影响巨大,完完全全‘望天收’,加之高额的演职人员工资和导游回扣等,投资商岂能不亏”,那是投资商失算,怎么能要张艺谋负责?如果投资商是政府,是当地政府把这山水实景节目当“城市名片”来做,他们不过是想借张艺谋的大名和才华,愿打愿挨。我们要问的就是当地政府官员,你们作出投资的公共决策时经过了论证吗?经过了什么公众参与和法定批准程序,是否将个人好恶当成了决策依据?至于说“‘谋’驴技穷,演出从形式到内容大同小异,表现手法老一套”,那就问张艺谋走“上层路线”,搞官商勾结,借势压地方政府请他了吗?他向地方官员行贿拉单了吗?如果没有,谁请他去搞这老一套谁负责,你该去骂有权请他去搞的人呀!
就像病西施,不能为效颦的东施的愚蠢负责；就像讲直道事君而到处碰壁、还声言“吾道一以贯之”、“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孔夫子,不能为当今的于丹、胡玫让他说出“如果改变不了现实,就改变自己的内心”之类混账话负责,我们岂能要张艺谋为轻易拿纳税人的钱追他捧他美学思想的官员负责? 鄢烈山(系著名杂文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