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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一校之长,今安在——摘自《民国风度》(2)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上世纪50年代,陈序经与中共广东省委书记陶铸成为朋友后曾对他说:“当初岭南大学聘请到十数名一流的教授,每个人都是我亲自去请的。”后人感慨:无法想象,如果把这些名字去掉,广东的学术文化会是怎样的图景。 


    陈序经与陈寅恪,二陈的交往掌故历来为人所称颂。陈寅恪的传记作者怀着一种深深的感念写道,陈序经是陈寅恪一生中碰到的为数极少的“知音式领导”。 


    这种“知音”,是二人认同于“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心灵契合。以至于,校长陈序经特许教授陈寅恪除授课外,不参加校内的任何活动。事后看来,这样的关照卓有成效地保护了陈寅恪晚年的学术创造。 


    陈序经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我这个校长,是为学校、为教授服务的。后人回忆,这样的校长,以教师为友,他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信赖这位朋友的帮助。 


    他的女儿陈穗仙告诉记者,当年在康乐园东北区的那栋小楼里,从来就不缺为了各种事情来找校长的教职员工,“父亲从来不摆架子的。”她对父亲每日的散步也记忆犹新,“他总是到处去看看,了解校园和教职工的情况。他管理学校不是靠汇报,而是靠自己去看、去串门。”


    陈校长乘车外出,沿途无论遇到学校出来的教授、干部,还是工人,只要车上还有位子,他都让司机停下来,请上车,顺路送一程。 


    当年陈序经担任西南联大法商学院院长时,法律系主任燕树棠家中人口多,生活困难,只得亲自当街摆卖家私杂物,引起轰动。陈序经得知后,设法给燕树棠送去钱,还打躬作揖地恳求:“以后不要再当街摆卖了,没有钱可以告诉我一声。” 


    在这里,作为“领导”,陈序经维护的是教授的尊严。其实,他自己就是一位大教授。上世纪30年代,他的“中国文化之出路”演讲,在全国引起一场关于“全盘西化”的大论战。他的东南亚古史研究,影响尤为深远。 


    陈序经评价自己一生“只是一个教书的”。后人评价:他是个永不失厚道的教书匠。“优容雅量”一词,是他一生为人办事的写照。 


    一位曾在中大轰轰烈烈领导过数次“运动”的前副校长1957年回中大接受审查时,与陈序经有过一段相当精彩的对话。他对陈序经说:“你有涵养。”陈序经回答:“我还需学习涵养。高等知识分子在思想上一般比较复杂,权力心比较淡薄,但也有其自尊心,甚至有怪脾气。与高等知识分子打交道,重要的一个条件是要有涵养。尊重对方的长处,不须过分强调对方的弱点。” 


    2005年5月的一个下午,雨后,中大校园内陈序经曾经住过的小楼显得破旧而落寞,而去年新立的故居石牌在阳光下有些反光,竟然看不大清楚。


    马相伯  一老南天身是史


    从一场战争到另一场战争,这就是马相伯的个人史: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马相伯出生;1939年,抗日战争仍在持续,马相伯逝世。


    百年间,他从容游走,留下一所享誉中外的大学和一个高山仰止的背影,正如柳亚子诗云:“一老南天身是史。” 


    当年风靡中国的《良友》画报,历来凭借时髦的封面女郎吸引读者,却在马相伯百岁大寿那一期,以他的照片作为封面。此刻,这位老人俨然已成为这个国家的象征。 


    作为教育家,马相伯“毁家兴学”的故事,已成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一段传奇:1900年,他将自己的全部家产——松江、青浦等地的3000亩田产,捐献给天主教江南司教收管,作为创办“中西大学堂”的基金,并立下“捐献家产兴学字据”。 


    1902年,他以“中西大学堂”理念,创办震旦学院。“震旦”为梵文,“中国”之谓,含“东方日出,前途无量”之意。1895年创办的北洋大学堂是中国近代第一所国立大学,而震旦学院则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学。梁启超曾著文祝贺:“今乃始见我祖国得一完备有条理之私立学校,吾欲狂喜。” 


    震旦学院最著名的校友,是后来的国民党元老、“监察院院长”于右任。1904年,这名被清廷通缉的陕西举人,化名“刘学裕”入学。 


    此后,耶稣会干涉震旦学院办学,违背学校的民主自治传统,引发“震旦学潮”。马相伯明确表示同情学生,并于1905年在吴淞另立复旦公学。“复旦”之语,出于古诗《卿云歌》:“日月光华,旦复旦兮”,且含“恢复我震旦,复兴我中华”之双重寓意。1917年,复旦公学改为复旦大学。 


    1925年,罗马教廷在中国创办北京公教大学,次年改称辅仁大学,马相伯参与其事,贡献良多。他寄语辅仁大学:“齐驱欧美,或更驾而上之。” 


    如果仅有一所复旦,马相伯或许不会作为一种象征,赫然出现在中国最流行刊物的封面上。举国上下对他的关注,还在于他年近百岁,仍一次又一次进行抗日广播演说,一次又一次参与组织抗日民主集会。正如他的弟子、国民党元老邵力子所言:“相伯先生的精神,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精神。相伯先生所以能享大年,中国所以永久存在于世界,都在此。” 


    面对如此尊荣,马相伯却有些落寞。寿辰之后不久,一日,胡愈之来访,交谈中马相伯沉痛地说:“我是一只狗,只会叫,叫了一百年,还没有把中国叫醒。”胡愈之听后,感慨唏嘘,无以为言。 


    人们当然不会忘记他的这些“叫声”。1906年,马相伯赴日,在日华学会成立典礼上发表演说,勉励留学生:“爱国不忘读书,读书不忘爱国。”张之洞将此语引为至言,誉他为“中国第一位演说家”。 


    “九一八”事变后第三天,他慷慨激昂发表抗日言论:“噩耗传来,天地变色!国家危难至斯,诚达极巅……虽自顾老迈,亦愿勉励负一部分责任。”从1932年11月起,他连续4个月发表12次国难广播演说。他在上海土山湾的居所“绿野堂”,已成为国人抵抗意志的著名象征。“七七”事变后,他发表《钢铁政策》广播演说,呼吁国人立即行动,誓死抗击日本侵略。


    马相伯逝世后,弟子于右任敬挽:“光荣归上帝,生死护中华”,成为一代名联。 


    马相伯另一幅照片似乎更加有名:1936年,沈钧儒、邹韬奋等“七君子”入狱,马相伯多方营救。次年七人获释后,前往看望马相伯,合影留念。沈钧儒在照片上书题“惟公马首是瞻”。 


    这张照片被收入包括中学教科书在内的大小历史著作,为很多中国人所熟悉。照片上,马相伯在众人簇拥下,端坐正中,尽现人瑞之相。


    李登辉  被遗忘的复旦校长


    李登辉何许人也? 


    在大多数人看来,对一个在中国“臭名昭著”的人物提出这样的问题,若不是恶意搞笑,那多半别有用心。   


    前不久,有人在论坛上贴出题为“本人敬仰李登辉”的帖子,引来一片哗然。第一条跟帖:“风马牛不相及”;第二条:“跟那个汉奸狗贼同名同姓???”再往后:“我靠,你拿同名的人来骗我进来”;“那个汉奸真是侮辱了李登辉先生的大名”;“一场虚惊”……直到有人忿忿不平,“台湾那个登辉真作孽,白瞎这个好名字!” 


    原来,发帖人说的是“我们复旦的老校长”李登辉:“在复旦百年华庆之际,表达我对他的敬仰。” 


    全球互联网某著名网站,专门有一个针对“李登辉”这个名字的“消歧义”网页,注明此词条可能指以下中的一个:前台湾“总统”李登辉;复旦大学校长李登辉。 


    然而与那个李登辉的恶名远播相比,这个李登辉显得过于寂寞了。


    早在上世纪40年代,复旦的学生有意为李校长立传,在他面前提出此想法后,李登辉一口否决,正色答曰:“Man much abler than I have left no record,why should I leave any?(比我能力强得多的人都没有留下记载,我为什么要留下任何记载呢?)” 


    不知是否一语成谶,曾经为复旦这所著名学府做出过杰出贡献的李登辉校长,果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他的记载只有7个字:“资产阶级教育家”。无怪乎后人替他鸣冤:历史没有给他留下空间,也不可能有公正的史传问世,于是,在20世纪前半叶的大学教育家群体中,他被淡忘了。在绝大部分复旦师生眼中,李登辉的形象也模糊不清。 


    复旦学者钱益民说,只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趁着复旦百年华诞,才让李登辉姗姗来迟。作为刚出版的《李登辉传》的作者,钱益民不无遗憾,因为传记的执笔者已不可能是李登辉亲手培养的弟子门生,那些曾得到他教诲和恩泽的人们,早已全部作古,传记本该在他们手中完成的。 


    不过,虽未有皇皇大传,但李登辉的同代人对他从未吝惜过最高的赞誉:“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蔡孑民先生在北方首先树立思想自由的学风,而在南方,则复旦大学一直保持思想自由传统者,是先生最大的功劳。” 


    李登辉对大学风气的信条是“大学之教,百家渊薮”。他的学生回忆,李老校长对于学术思想,完全是美国最先进大学的作风,是极其自由的,甚至,“康南海(康有为)先生明明是复辟派的重要人物,为了他的经学文学,有一次我们一辈学生却得了李老校长的许可,亲自到辛家花园敦请康先生来复旦讲学。” 


    1917年,在校长李登辉主持下,复旦公学改为复旦大学,原有文理两科,新增商科(即商学院)。后人注意到,世界闻名的哈佛商学院设于1908年,复旦设立商学院,仅晚哈佛9年。1920年,美国哈佛、耶鲁两校开办教育系,李登辉同时在复旦试设教育科,可谓丝毫不落后于世界最先进的教育潮流。 


    思想上先进,但他在情感上却是极恋旧的人。妻子早逝,他终生未再娶,妻子生前遗物,一衣一巾,莫不保存得好好的,如她仍在人世。每年夏天太阳好时,他一定把妻子的皮衣一件件取出来晒,睹物思人,必会又伤心一场。 


    为筹建大学的新校园,李登辉亲赴南洋,向华侨募得巨款。归国后,他力排众议,以相当超前的眼光在当时远离市区的江湾购得土地,苦心经营,终成气象恢弘之学府,为日后杨浦成为沪上学术重镇奠定基础。 


    如今,在李登辉奠基的校园内,立着一座相辉堂,为了纪念他和复旦的创建者马相伯。很多人,包括很多复旦学子,不一定能说出相辉堂的来龙去脉,但他们会说,这座复旦最著名的建筑,是对一所大学过往岁月最真诚的纪念。 


    一个最近刚知道“这个李登辉”的年轻人,发出此般感叹:“哦,李登辉,原来可以是一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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