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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何谓大师?谁来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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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本报记者黄月平

  嘉 宾:葛剑雄 上海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

  周桂钿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

  邸永君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所副研究员

  林华国 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

  什么样的人可称为大师

  主持人:近几年来,关于大师称号的讨论不绝于耳,有人说现代社会没有大师了,也有人说现在称大师的很多,应如何看待这种现象,大师的评定是否有一定的标准?

  周桂钿:怎样才叫大师?我认为作为“大师”的基本要求:一是有广博的学问,对于古今书画诗文所知甚多较广,孤陋寡闻者难称大师;二是对于各种学问领域有精深的研究,能传承传统文化的精华,又有许多创新,才可以为一代宗师,知识面虽广,却不雅不精,也难称大师;三是道德高尚,行为世范。道德情操有大亏损者,不足为大师。

  现代社会什么样的人才可称大师呢?能言善辩的“教学名师”算不算大师?我们说,教学不只是一门技术,而是主要将自己研究的学问传授给学生,培养学生完善自我,成就人才。如果不讲学问,只是在教学方法上下功夫,那也只能算“教学名师”,不能算大师。中国古代很多著名的教育家,都是思想家、哲学家,那才是大师。孔子说“君子欲讷于言”(《论语·里仁篇》),别人说张岱年先生“木讷”。讷,就是说话迟钝,与“巧言令色”相反。尽管他们都不是口才很好的人,但都很有学问,品德高尚,所以堪称大师,而现在常常从媒体上看到的“大师”,很难说是公众认可的。

  是不是发表文字多的就是大师?也未必。出的书多,不一定学术成果多。孔子说自己“述而不作”,实际上是综合前人的文化,经过整理创新,创立了儒学思想体系。说是“不作”,其实是综合创新,是大思想家的大手笔的“作”。《老子》五千言,按现在的标准,评讲师都不够分量。我们能说老子不是大家吗?量化不能绝对化。同样在刊物上发表的文章,并不是越长越好。流传至今的刘禹锡的《陋室铭》、周敦颐的《爱莲说》,都是精炼的千古名篇。

  季羡林辞去“国学大师”等桂冠,是对当今虚夸、炒作之风的一种委婉的反讽

  主持人:最近,季羡林在新出版的《病榻杂记》中辞掉了“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和“国宝”三顶桂冠,您怎么看待这个事情?

  葛剑雄:在前年,我有感于新华社的报道中将季羡林先生称为“文学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而不是像多数媒体那样称之为“国学大师”,我写了一篇评论,肯定这种实事求是的称号,批评那种不问学科专业,对著名老学者一概称为“国学大师”的做法。我的本意不是讨论季老是不是大师,而是该不该称“国学大师”。不料由此引起轩然大波,反对和赞成者都发表了很多意见,反而用不到我再说了。

  几十年来有一种不好的风气,就是刮风跟风。什么事只要由政要权威一肯定,一提倡,马上群起响应,唯恐不及,而且必定极而言之,扩大到最大限度。像“国学”,我们这些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人,从小得到的教育是“批判继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到了“文革”期间更是当成三大恶源(“封资修”之“封”)之一,清之、避之犹恐不及。但到了政府重视传统文化,倡导国学时,又什么学问都要贴上“国学”标签,只要沾上点边就自称或互称“国学”。更重要的是,学者自己要有清醒的头脑。如果不是另有所图,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的吗?当然,如果本人已经丧失了辨别和纠正的能力,只能听凭他人或媒体摆布时,任何高雅圣洁的桂冠都已毫无意义,只能看成为强加的谥号了。

  邸永君:当今学界乃至各界,某些小有成就的学者,原本是本本分分地生活在个人的学术世界里,因而鲜为人知。而一旦被某些人青睐,借着大众传媒的推动,往往在不知不觉间竟一夜成名。由是,一些晦涩难懂的著述可能被奉为圭臬,自言自语式的随笔、回忆录也许热销,其处世之道、成长经历也可能成为后学仿效的对象、学习的楷模。其实,大师称号的泛滥与其说是某些人的学术造诣、人格魅力征服了大众,赢得了尊崇,倒不如说是传媒为弥补某些大众偶像缺失、心灵空虚症,同时也为了吸引眼球而进行炒作的一种惯用手段。我认为,“大师”称号应是一种严肃的授予,滥封的确要不得。把私下里廉价的奉承之词,随意见诸报端或其他媒体,会有损大师荣誉的庄严性。季羡林先生数十年兢兢业业,在学界有口皆碑,在坊间美誉流传,“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和“国宝”这顶顶桂冠绝非浪得虚名。令人感佩的是,当老人闻知有人欲加此类桂冠于他时,却坚辞不受。对老人的“纯真”和“执拗”,感佩之余,让人读出这是委婉的反讽。因此,与其说老人请辞是缘于敬畏和谦虚,不如说老人洁身自好,是对蝇营狗苟者的躲避,对所谓“大师热”的反感,对学界的虚夸、炒作之风的警觉,以及对燥热和沉沦的世风、学风表现出的不信任与不认同。

  林华国:近年来,我国艺术界、学术界虚夸之风颇盛。在创造性和实际成就方面,当今没有多少人能赶上当年的郭沫若、陈寅恪、马连良、谭富英等前辈的水平,但在一群群追星族的追捧和众多媒体的炒作下,各种桂冠、尊号却已泛滥成灾。“大师”这个尊号并无公认的定义,但一般说来,应是某领域威望最高的一人。以京剧界为例,在京剧艺术高度繁荣、群英荟萃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四大名旦”、“四大须生”、周信芳、盖叫天等一批杰出演员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爱和广大同行的景仰,但他们中被尊为“京剧艺术大师”的仅梅兰芳一人而已。被誉为“京剧表演艺术家”的也仅“四大名旦”和周信芳等寥寥数人。连马连良、谭富英等富于创造、名满天下的重要流派创始人也仅被称为“著名演员”而已。当时的学术界也是人才荟萃,有郭沫若、陈寅恪、汤用彤等等著名学者,当时,其中并无一人被戴上“大师”、“泰斗”的桂冠。在那个年代,是不会产生某人“撰文昭告天下”,自请摘下头上桂冠的轰动性新闻的。

  某些人用“大师”相称或自称是一种自娱自乐,旁人不能干涉,也不必当真

  主持人:我们应该如何理性看待现在大师称号满天飞的现象?

  葛剑雄:其实,任何名称都是由它的定义决定的。同一个名称、完全同样的文字,只要定义不同,完全可以用于不同性质、类型、水平的人。如先生,一般是对男性的称呼,但少数德高望重或学术地位高的女性也被称为先生,改革开放前一度专用于统战对象,以区别于“同志”。又如博士,秦汉时是一种官职,是列入“百官志”的常识职位,现在则是国家正式设立的一种学位。民间一度将茶馆的服务员称为“茶博士”,有的算命先生自称“哲学博士”。就是仅用于学位,因为授予学位的国内机构成千,国外的机构上万,真博士的水准也会有很大差距,所以自我介绍或被人介绍时,往往会加上某大学或某研究所的博士,甚至要说明是某人指导的博士,以区别于克莱顿大学或南郭先生的博士。

  “大师”也是如此。如有人自称“大师”,无非是一种自娱自乐。尽管会有一部分人真的将他当成大师,但多数人只是当作一种称呼,就像当他的字、号、别名、笔名那样,并不等于承认他的大师地位,甚至也不知道他会是哪一方面的大师。

  还有的“大师”只是别人当面的称呼,或出于对被称者的尊敬,或只是随口说说,或出于对被称者的阿谀奉承,到了背后就不当一回事了,甚至会以恶言相加,这类“大师”自然不能当真。

  目前我国学术界、科技界、教育界并没有以“大师”为正式的职称或称号,不像院士、学部委员、教授、研究员、高级(教授级)工程师、主任医师、特级教师等等有比较明确的标准和正规的手续,并与相应的工资、待遇、荣誉挂钩,所以即使有人要用“大师”相称或自称,旁人不能干涉,也不必当真。

  谁有资格来评定“大师”

  主持人:您怎样看待去年国学网发起的“我心目中的国学大师”评选事件?如何评定大师,大师应由谁来加冕?

  葛剑雄:去年由国学网、百度网与中国人民大学国学研究院发起,在网上投票评选“我心目中的国学大师”。本来范围和目标很明白,是指有兴趣参加投票的网友“心目中的国学大师”。即使其中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国学”为何物,或者完全不了解所投之人与“国学”有什么关系,也不妨碍结果的有效性,因为发起者并没有对投票资格作出规定或限制。另一方面,外界也不必太顶真,更不必为不符合自己的意愿而动肝火,因为你既然没有投票,就不必为结果负责,别人也不会强制你接受。但等到结果成了“中国影响最大的国学大师”和“全球华人心目中最具影响力的10位国学大师”时,外界就不能不提出质疑或批评了。因为要称某人为“中国影响最大”,就得列举客观标准。要冠于“全球华人”,就得证明投票者在“全球华人”有具有代表性。否则,也只能看成为自娱自乐,重在过程的表现或享受,结果却缺乏实际意义。

  如果一定要评定“大师”,就得确定是哪一方面的大师,然后由这方面的人去评。例如“国学大师”只能由懂国学的人在得到国学界普遍承认的学者中评选,而不是由媒体炒作,官员指定,权威抬举,学生吹捧,帮闲起哄。对国学我还没有入门,如果要我评国学大师,只能敬谢不敏。

  谁是真正的大师,大约要过若干年的辨识、验证,方可见分晓

  主持人:那么,当今社会客观上是否有大师呢?

  葛剑雄:客观上是否有大师看用什么标准。但学术水准和学术成果往往需要经过较长的时间才能显示,由后人来评定更好。就像我们今天心目中的大师,当初未必得到普遍承认,甚或根本不受重视,但随着历史的推移,有些人的大师地位越来越稳定,而其他曾经煊赫一时的“大师”早已成为过眼云烟。

  周桂钿:有的大师并不是当时就出了名的。例如汉代的王充,当时没有名气,过了二百年,他的著作才流行起来,他也就出了名,现在看来,他可以说是东汉时代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在中国思想史和世界思想史上都有不可忽视的地位。我们现在说这个时代没有大师级人物、大师级思想家,结论未免下得过早了点。现在大家公认毛泽东、邓小平是大思想家。过一百年,后代人回首看今天,也许他们又会发现一些伟大的思想家。而这些思想家现在还在非常落后的地方艰难度日,没有地位,也没有影响。四川有一位著名画家,是一位中学教师,贫病交加,英年早逝。他的作品在他死后才被名人发现。这种情况,也可能存在于思想界、哲学界以及其他领域。古今中外,都有这种实例。所谓“大智若愚”,所谓“曲高和寡”,都是说的这种情况。因此,说我们这个时代没有大思想家,没有大师,结论下得太早了。汉代在太学当经学的博士,当时是大学问家,过两千年后,多数不成家了,而当时不太出名的王充、王符,到两千年后的今天,却被人们抬上大思想家、大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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