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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人间不值得:写出最美好的金风玉露-他的人生却一塌糊涂_秦观-苏轼-神宗-黄庭坚-京城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大唐星沙日记  作者:盲熊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核心提示:秋天的风已经偏凉,没来由记起“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秦观这句词,在我“婶婶的脑海里”单曲循环了很久。民间传闻,翩翩美少年秦观,娶了苏轼的妹妹苏小妹,夫妻二人相互唱和,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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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风已经偏凉,没来由记起“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秦观这句词,在我“婶婶的脑海里”单曲循环了很久。

民间传闻,翩翩美少年秦观,娶了苏轼的妹妹苏小妹,夫妻二人相互唱和,也相互挤兑,留下不少金句,这阙词就是其中之一。

动听的故事往往都是假的。真实的秦观,是个满脸大胡子的粗犷爷们,既没有娶苏小妹,也没有佳公子的福分,他的平生经历,只验证了一句话:

人生,不就是起落落落落落落……么?

元丰元年,三十岁的扬州高邮学子秦观,还在忙着进京赶考,他特意绕道徐州拜访苏轼,寒暄蹭饭之余,秦观援引李白名句,恰如其分地表达了景仰之情:

“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

对这样的吹捧套路,隐隐有海内文宗风范的苏轼,简直比穿衣吃饭还要熟悉。出于士林礼节,大苏学士顺手写了一首不怎么地的诗回赠,从诗题就可以看出,两人交情还没到特别熟络的地步:《次韵秦观秀才见赠,秦与孙莘老、李公择甚熟,将入京应举》。

宋代科考比唐代严格很多,严禁拉关系走门路,大苏学士的赏识也帮不上什么忙,秦观赴京应试失败,偷偷溜回了家,然后给苏轼捎去了土特产,还写了首诗做产品介绍,我们由是知道了这一对吃货师徒的口味。

土特产中包括著名的高邮咸鸭蛋,还有新鲜子姜,用酒浸泡过的糟鲫鱼和醉蟹,以及干鱼、蛤蜊酱。

君子之交淡如水,土特产都是高邮乡野常见的物事,秦观家并不阔气,四十余口人,百余亩田地,人均两亩地,遇上年成不好还闹粮荒,这些礼物看上去委实有些心酸。

秦观心思没白费,大苏学士看重的是诗文人品,欣然收下礼物之后,还托人回礼,他对秦观的称谓,也从陌生的“秦观秀才”,变成亲昵的“秦太虚”。元丰二年,苏轼调任湖州,途径高邮,秦观干脆以南下省亲为由头,跟着一路同行,相处月余,吃喝饮宴,分韵作诗,关系陡然紧密起来。

秦观前脚刚离开湖州,苏轼跟着就开始走背运。

事情是这样的,神宗皇帝自上任之后不久,重用王安石,全方位展开变法,政府强势介入经济,直接对民间放贷,轮流服差役改为按人头收费,清查全国土地、重新定额收税等。

这些举措旨在加强财政集权,短期内可以大幅增加国库收入,至于代价,当然是牺牲民间经济活力。以当时的体制和官吏素质,扰民更是无法避免。

新法一出台,反对者众,苏轼也是其中之一,被王安石大为嫌恶,为了避风头,苏轼干脆自请离京,到地方上加强锻炼。

这一锻炼就是七八年,苏轼始终牢骚不断,甚至在调任湖州的谢恩折子里也不忘挖苦新法,赶上神宗皇帝亲自走上前台主持变法,苏轼这两句牢骚,自然逆了龙鳞,给到处寻找猎物的御史台给抓了个正着。

御史中丞李定出马,从苏轼公开出版的诗集里翻出不少妄议新法的罪证,指控苏轼大逆不道,神宗皇帝大怒,指示御史台将苏轼从湖州逮到京城,一番讯问之后,苏轼认罪,连带着在朋友圈里分享过诗歌的众多朝臣也受到牵连,这就是著名的“乌台诗案”。

最后,苏轼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从地方大员变成了基层干部,他的弟弟苏辙也受到牵连,打发到筠州负责盐酒专卖。

苏轼走了霉运,秦观只有自求多福,然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此后几年,他连续两届科考失败,还意外卷入了一起诏狱之中。

卷入诏狱一事,秦观讳莫如深,仅在给密友的书信里稍稍提了几句,尽管他澄清了嫌疑,为数不多的家财却一扫而空,他不得不先想法子养家糊口。除此之外,秦观到处投谒诗文,以这种成本最低的方式,执着地巩固发掘人脉、树立IP,孙觉、李常的恩师吕公著,宰相王珪,前宰相王安石,仅仅给出一个口头评价,就能让秦观高兴很久。

但身处阶层严重固化的时代,科举功名,始终是勒在秦观脖子上的一根粗索,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后人以为锦心绣口、满纸绮丽的词作,掩盖了秦观生活的真相,娱乐色彩浓厚的佳句背后,是不带半点含糊的世事苍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人间无数是心酸。

世事难料,突然改变秦观命运走势的,是元丰八年的一场火灾。

这年二月的一天凌晨,刚举办完考试的礼部贡院突发大火,包括部分值班官员在内,四十多人葬身火海,大多数参加省试的考生试卷,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三十七岁的秦观这已经是多次报考,说巧不巧,他的试卷也被大火烧掉了。

也许文运确实连着国运,国考还没重启,国丧又来了。三月间,比秦观只大一岁的神宗皇帝驾崩,小皇帝哲宗即位。

忙完大行皇帝的葬仪和新皇帝的登极,已经到了四月份,诏书匆匆忙忙下来,宣布礼部再举行一次考试,简化考试流程,至于往年最为关键的殿试,因为小皇帝才九岁,又在国丧期间,直接免考。

天上真有掉馅儿饼的时候,这一年录取了五百七十五名正牌进士,另外还有八百四十七人,获得荣誉性质的特奏名进士(参考《大宋科举日记:多次没考上,国家有优惠》)。

困顿多年的秦观,在进士及第的谢恩折子里满怀捡漏的兴奋:“特免试言,径跻仕版,初如不战而屈人,更类无功而受禄。”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这都没怎么考呢,就直接录取了,无功受禄,多不好意思。字里行间,充满浓郁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风情。

比秦观更兴奋的大有人在。对变法持保留意见的官员们,十几年来被排挤到边缘,受尽窝囊气,看着“新进”之辈骄横当道,自然不会给神宗皇帝太多好评,神宗皇帝这一死,朝局变迁指日可待。

小皇帝哲宗改年号元祐,在太皇太后主持下,元祐初年,苏轼、苏辙兄弟渐次还朝,迅速站稳脚跟,黄庭坚、张耒、晁补之同时考入秘书省,一个以苏轼为中心,以文学交流为活动形式的共同体正式形成,文学上风格趋同,zhengzhi上一起进退,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苏轼开始了实质上的开宗立派,世称“苏门”。

苏门师友在京城热闹成一团的时候,秦观只能远远看着,考上进士之后,他被分配到蔡州,担任负责文教工作的学官,这是个薪金微薄的清闲岗位,秦观带着一家老小住在佛寺里,开始了清冷的教授生涯。

从蔡州到京师才五百里地,交通便捷,秦观得以和京城展开高密度的联络,他的目标很简单:和黄庭坚他们一样,进入秘书省任职,从而走进升官的快车道。

时运一向不太好的秦观,这五百里地走得可不轻松,在列入苏轼门墙的才俊中,秦观年龄偏大,起步偏晚,受官场熏染较少,也就缺乏相应的zhengzhi素养,他生性疏阔,不拘小节,这在文网日渐绵密的北宋后期,绝不是什么好事。

工作轻松无聊,秦观看中了蔡州营中的官妓娄琬,关系日渐亲密,这个穷教授除了文学修养,实在没什么好送的,就写了一阙《水龙吟》给娄琬,开头是:

“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全诗: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韁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向人依旧。)

这阙词传到京城,苏轼嘲讽道:“又是连苑,又是横空,又是绣毂,又是雕鞍,未免太忙乱了一点。”

话里话外,其实都在暗示秦观太过放浪形骸。此时的苏轼,吃过乌台诗案的大亏,又是一派领袖,他的担忧并不多余:和苏轼一向不对付的道学家程颐,读了这阙《水龙吟》之后,揪着词中“天还知道,和天也瘦”八个字,斥责秦观拿天老爷说事,亵渎上帝,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借题发挥了。

苏轼和程颐之间的纷争,直接影响到了秦观的前程,秦观本来有机会提升为太常博士,结果程颐的门生连捎带打,以品行轻薄、恶行累累为理由,硬是将秦观的任命拦截下来。还是在宰相范纯仁推荐下,秦观才以借调形式来到京城,做了一名官职低微的秘书省校对官。

等到他攒够资历,好容易转正为从八品的秘书省正字,程颐的门生再度出击,攻击苏轼、苏辙的同时,也给了秦观一闷棍,不到一个月时间,秦观又被打回原形。

都说宋代高薪养廉,那说的其实是中高级官员,低级官员日子照样苦,甚至有卖女儿凑盘缠的主。秦观寄住京师,只能租房子,甚至还遭了一次贼:有小偷半夜在墙上打洞摸进来,抢走了他的被子衣服,他一介书生,抢不过人家,两名仆人在一旁看着也不帮忙,眼睁睁看着东西被夺走。

做官做到让贼人偷了被子,秦观这经历,在大宋也是独一份了。

元祐八年,秦观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第二个小高潮,六月,他如愿以偿成为秘书省正字,继而在宰相吕大防推荐下,与同为苏门弟子的黄庭坚、张耒、晁补之一起,进入国史院任编修官,“苏门四学士”终于名正言顺聚齐了。

宋代最重文治,编修国史意味着进入升职的终南捷径,不少重臣都是从这里起步,四十五岁的秦观品秩虽低,一切顺畅的话,却可以弯道超车,快速弥补前半生的遗憾。

皇家的赏赐应该不算吝啬:李廷珪、张近、潘谷、郭玉制造的名墨,淄石砚,盘龙麦光纸,点龙染黄越管笔,另外还有器物和钱币,穷了一辈子的秦观,拿到这些名字老长的御用文房四宝之后,想必是很得意的。

可惜,这一年是元祐八年。

这年九月,一直勉力维持朝局的太皇太后去世,十六岁的哲宗皇帝亲自接棒。这位个性倔强的小皇帝,对英年早逝的父皇推崇备至,长达八年的垂帘听政,大臣们向太皇太后汇报工作,他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上,看着大臣们的屁股长大,多年积累的愤懑,加上吊在青春期尾巴上的叛逆,让他再也无法容忍对父皇的“反攻倒算”,他决定展开报复。

哲宗一上台,就把宰相们挨个儿换了一遍,苏轼最先被贬出京,接着是做到了副宰相的苏辙,然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一个不落,全都赶出京城。

苏门四学士中,秦观入仕最晚,官做得最小,但走起背运来,却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他先是被贬为杭州通判,还没到任,中途又被贬到处州监管茶盐酒专卖,这还不算,几年之后,连茶盐酒收税的活儿也不让他干了,直接削除官职,流放到郴州编管。

正是在郴州时,秦观写下了另外一首名作《踏莎行》: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以前总是不理解,秦观写词就写词呗,哪来这么多悲情,一点都不慷慨,现在知道了,这位秦少游,此刻的身份是钦犯,没有职位,没有收入,带着一大家子被禁锢在郴州,这其中,还有他七十岁的老母亲。

接下来,秦观进入了生命倒计时状态。

四十九岁,秦观从郴州流放到广西境内的横州。

五十岁时,秦观从横州流放到雷州,这一年,苏轼流放海南儋州,师生二人,隔海相望,凭借诗书互通音讯。

熬到五十二岁,哲宗皇帝驾崩,宋徽宗继任,天下大赦。苏轼、秦观奉诏迁移内地,这年六月二十五日,两人匆匆在雷州的海康见了一面,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金风玉露一相逢,已是天涯海角。

离别时,形容惨淡的秦观写道:

“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确实后会无期了。两个月后,秦观在藤州光华亭病逝,临终前,他要了一杯水,水还没喝到,他笑了笑,死了。

回想二十二年前,豪气干云的秦观初次拜谒苏徐州,他给苏轼写的那首诗里,最后一句是:“请给后期游汗漫”。

一语成谶,他陪着苏轼,把人生最后几年,丢在了汗漫无垠的大海边。

诗,还是别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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