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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解读“读经”运动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太原日报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就像绿色卫士们关注着我们的生存环境一样,“读经”这件事情也在无形间成了众多关注“文化生态”的仁人义士的不大不小的“热点”论题。那么,何谓“经”?这里,我要推举一本文正堙没无闻,却不乏持平之义、精卓之见的书:王国维撰于上世纪20年代初、距今80余年的《经学概论》,或许可得其“真解”。
王国维那部“在几千年来的旧学的城垒上,灿然放出了一段异样光辉”(郭沫若)的《观堂集林》,分部凡三,曰:艺林、史林、缀林,而第一部类艺林,论诗(《诗经》)、书(《尚书》),考礼、乐,说《春秋》、《论语》等等,博及儒家群经,但绝口不提“经”;惟一承袭了“经学”之名的,就是这部《经学概论》。不过,他之“概论”经学,绝非为着“拜经”,乃是出诸述“学”传“艺”。对此,拙著《王国维传》(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曾释其“艺林”之“艺”,既不是形而下的实用“技艺”,亦非形而见的美学范畴里的“艺术”,实本于他在《经学概论》第一章《总论》对“六经”亦名“六艺”的阐发,他说:“孔子以前,有《易》、《书》、《诗》、《礼》、《乐》、《春秋》诸书,而未有的‘经’名……儒家谓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易》,修《春秋》,以经圣人手定,故谓之‘经’。”
不仅如此。他在《总论》中还从广义(诸子百家)与狭义(儒家)追溯“经”之本源,说:其所以谓之“经”者“经者,常也,谓可为后世常法者也”。故诸子百家目其先师之书,亦谓之“经”。如墨家有《墨经》,道家谓老子之书为《道德经》,医家谓神农《本草》为《本草经》、黄帝《素向》为《内经》;其余小小方技,如相牛、相马之属,亦各有“经”,甚至茶谱谓之《茶经》,酒谱谓之《酒经》,皆谓其先师之书,足以常为后世程式者,其与儒家称孔子之书为“经”之意,固不相远。故今可得下“经”之定义曰:“经者,孔子手定之书,足为后世常法也。”
所以,我在《传》中指出,王国维以“艺林”名其“一生学业结晶”的《观堂集林》第一部类,表明他确是“经书不是当经书看,而是当史料看”(顾颉刚);从学术上来说,决不是要“反经信古”,而是为着摆脱旧“经学”窠臼,构建新的学问,此即取“地下之材料”与“纸上之材料”互证、以“二重证据法”著称的“观堂之学”。
由此,观照当代所谓“读经”,无可违避的一个必然性(而非盖然性)问题是,读谁之“经”?现在浮出水面者,一类,狭义的,即所谓“儒家经典”,如《中华文化经典基础教育诵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另一类,广义的,即所谓“传世名著”,如《中华传世名著经典丛书》(远方出版社2004年版)。对于第一类,本人以为“中华经典”只是挂出的羊头,卖的狗肉却是“儒家经典”。盖以其所“诵”之“本”,乃是以《孝经》为首,加以“四书”、“五经”的一部儒“经”,与以《春秋繁露》为首,加以《二程遗书》、《朱子语类》、《阳明全集》等十部儒部“纬”。第二类,亦以《孝经》为首,举凡“四书”、“五经”,老、庄、墨、荀、韩、吕诸子,尽罗其中;《千家诗》、《百家姓》、《幼学琼林》、《龙文鞭影》,无一漏网;曾氏《家书》、颜氏《家训》、朱氏《格言》,靡有遗珠;虽无“相牛、相马之属”,而酒后茶余之“清淡”、“箴诫”,如《围炉夜话》、《小窗幽记》,与夫深悟官场修身之道的《呻吟语》、颇与后世周作人“咬菜根”通声气的《菜根谭》,一应俱全;还有即使经历“读经”时代的、叶圣陶笔底的“花白胡子”们亦未必“诵”过的老谋深算的《六韬·三略》、《百战奇略》等等,亦皆入“围”于“经典”之中;洵可谓“羊肉”“狗头”一锅煮,色香味咸备的“拼盘”了。
所以,第二个必然性的问题是,如何看待《诵本》或《丛书》所称之“经”?按照王国维《经学概论》的“定义”,儒“经”就是“孔子手定之书”,且“汉初《乐经》亡”,遂有了《易》、《诗》、《书》、《礼》、《春秋》“五经”之说。他还剖析了汉以后传世的所谓“四书”“五经”及后加的《孝经》之属,指出:《论语》、《孝经》,汉代皆谓之“传”;《孟子》则与《荀子》并在诸子之列;宋儒(指朱熹等人)自《礼记》中别出《大学》、《中庸》,与《论语》、《孟子》并称“四书”,亦犹汉代称《论语》、《孝经》为“传”之意;所谓《十二经》、《十三经》等等,皆宋元以后才得名。
至于儒“纬”,原不在“经学”之列。以选入《诵本》的汉代董仲舒《春秋繁露》为例,近人钱穆论之甚确,说他是“治《公羊春秋》之大儒”,而言“天人”之学、“灾异之变”,“皆非孔子以来儒者之本义”;“盖仲舒之学,实主阴阳”,“貌近儒说,而实源于道家”(《国学概论》,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当然,《春秋繁露》及宋代的程朱之书、明代的阳明之学等等,亦皆有其文化思想价值,未可概以“糟粕”弃之,但也不能滥封“经典”;更以此一古脑儿“拿来”,如《诵本·前言》倡导,去“诵”给刚出娘胎的婴儿及牙牙学语的幼童;对此,如果“欺世盗名”的“定性”嫌重,谓之“痴人说梦”该是“实事求是”吧?
《诵本》如此,《丛书》亦然。如果说,将“儒家经典”标为“中华文化经典”的《诵本》是一种“毫不含糊”的“排外”,即将“一切非儒家的中国经典”及“非儒家的一切中国文化”皆排斥于“中华文化”及其“经典”之外;那么,《丛书》则哈好来了个“毫不含糊”的“二律背反”:无分儒、释、道的“内吸”。且不说入编《丛书》之“著”是否真“名”,就算确为流传甚广、其名甚著之“经”是否皆可冠以“中华”?例如,在《丛书》所列《忍经》与《易经》之间,赫然插入了与“禅宗六祖”的《坛经》合为一册的《金刚经》,称“这两部经是佛教及中国佛教最有代表性的重要经典”,“是植根于痛苦辛酸的土壤而开出的超脱飘逸的奇葩”,其可谓中西合璧。问题是,《丛书》一笔钩掉了“传世”《金刚经》卷首所署“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梁启超在《佛典之翻译》中曾介绍译者曰:“其父天竺人,母龟兹王妹,什生于龟兹。”这位生于龟兹(今新疆库车)、有着印度血统的“译经大师”,“九岁随母游印度,遍礼名师”,研习佛典;归国以后,于后秦(即“姚秦”)弘始三年至十一年(401-409),八年间翻译佛典“逾三百卷”。他所译的这部《金刚经》确为“传世名著”;但既为“译”,其归属只可谓“中华传世名译”或传世“汉译佛典”。这就像曾留学英国的严复译赫胥黎《天演论》传世虽广、影响虽大却只可谓“汉译西方名著”一样。如果为图招徕,无视中外之分、著译之别,概冠以堂皇的“中华”之名,其“误人子弟”也该“莫此为甚”了!
以上云云,其实皆属于“常识”。但是,如果我们将视线转向“五·四”以后曾出现过的“读经”运动,与当代的所谓“读经”判然有别的是,那时的“读经”盖出于“崇古”,而今的“读经”却纯为着“媚俗”;那时的“读经”被反对者称为“开倒车”,而今的“读经”则被抨击者谓之“文化保守主义”;然而,当“尊孔,崇儒”的章士钊在1925年主持教育部部务会议,作出小学生(自四年级起)必须每周读经一小时的“议决”时,鲁迅即举包括曾考中了“状元”的秦桧在内的“读经”史,指出“孔子之徒的经,真不知读到哪里去了”;所谓“读经”,不过是“将人们作笨牛”的“把戏”。
当然,现在我们的教育普及程度与全民文化素质之提高已远非王国维撰《经学概论》论“经”之“定义”,与鲁迅作杂文揭“读经”之虚伪的20年代所能“同日而语”。正是在这样新的历史条件下,针对着过去一个时期(尤其是“文革”十年)“横扫一切”的“文化断层”与当今“新生代”之“不知秦汉,无论魏晋”的“传统失落”,因而来点“温故读经”,包括“儒家经典”及其他“传世名著”,应该说是有益的,必要的。然而,若说“文化保守”,那必须先识“文化”之门,从而“守”之“保”之,如“保存国粹”之类;现在则连“文化”之门都未摸着,“守”固然谈不上,又能“保”什么呢?如上述两《丛书》,均无例外地将前代“经师”鄙弃的《孝经》位列“经典”或“名著”第一,又以“实主阴阳”的《春秋繁露》捧为“儒家经典”,将印度佛典改籍“中华名著”,凡此之类,只可谓“文化无知”;其作为,则是不折不扣的“喻于利”的“媚俗”。所以,我的浅学之见,对于“读经”,无论“狭义”(儒家)或“广义”(诸子百家),即不必“大惊小怪”,亦不宜“听其自然”,当务之急乃在于从宣传舆论及文化学术上予以认真负责的引导:引其传承优秀的中华文化传统,导其为创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先进文化服务。
作者:陈鸿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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