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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王蒙:我把《红楼梦》还原成生活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读《红楼梦》,就是与《红楼梦》的作者的一次对话,一次“经验交流”,以自己的生命体验去理解《红楼梦》的经验,以《红楼梦》的经验去印证,补充启迪自己的经验,你的经验、你的人生便无比地丰富,鲜活了。 


    于是,王蒙得出结论:读一部《红楼梦》,等于活了一次,至少是活了二十年。“你和《红楼梦》较劲吧,你永远不可能征服它,它却强大得可以占领你的一生。” 


    《红楼梦》里的人物似乎已经走入他的生活,以至于竟无法驱逐他们。20年前《红楼启示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到今天已加印7次,发行20多万册;此后又有《双飞翼》(三联书店)、《王蒙活说红楼梦》(作家出版社)、《不奴隶,毋宁死?——王蒙谈红说事》(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王蒙的红楼梦(评点本)》(中华书局)以及《王蒙的红楼梦(讲说本)》(湖南文艺出版社)。以作家的灵性和感悟,试图穿越千百年岁月的屏障,去体味、解析《红楼梦》,在一次又一次的探求中,王蒙写下了一部部有关《红楼梦》的著作,他的每一次书写会带来怎样新的发现?3月中旬,王蒙的另一部《你好,新疆》在京召开研讨会,把我们的视线又牵引到新疆。除此外,关于庄子老子的分析,王蒙也不乏独到见解。逐渐成为电视公众人物的王蒙,还写小说吗?2010年底,在《新民晚报》上发表文章做“年终盘点”时将“养老”纳入计划的王蒙,在写作上还有何打算? 


    读书报:20年来您觉得自己对红楼梦的写作和理解有什么变化么? 


    王蒙:有变化,也算与时俱进,越是“进”越觉得对于红楼梦的探讨无边无涯,这是一个永远闹不尽的课题与话题。《红楼梦》里有两条线,一是谈情,一是谈政。《红楼梦》的好处,是当生活发生变化时,总能在里面找到一点参照。比如说冷子兴是一个皮货商人,很关心政治文化,贾雨村是一个文人,又是没落官僚,冷子兴愿意跟贾雨村结交,这就令我想到80年代初期,讲文艺家和企业家联姻——这不就是联姻吗?那时我读《红楼梦》,对一些大的关节更为注意。 


    读书报:现在讲《红楼梦》更重视细节?您不止一次反复地评说“宝玉摔玉”。 


    王蒙:也不完全走向细节,是新的知识新的启发。“宝玉摔玉”是《红楼梦》最关键的情节,此前我始终没有得到也没有作出一个满意的解释。这回一讲,就有了新发现:这是少年之恋,是天生的绝配之恋,是天真无邪的互相认同。贾宝玉初次见到林黛玉就问:“妹妹,有玉没有?”这是一种亲切感。就像小孩间相互问:我们家有土鳖,你们家有土鳖吗?这里没有价值判断,而是寻求共同话题。这块玉是一个符号,贯穿了全书,曹雪芹这样写是要从符号上就证明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是不对称的,是注定坎坷的。宝玉摔玉是作者构思的核心情节,表现了核心悲剧。 


    读书报:能说《红楼梦》是您读得次数最多的书吗? 


    王蒙:是,传统诗词也读得很多。一些书需要反复地读。《红楼梦》的内容之丰富是令人琢磨不完的。表面上看那么琐碎——很多大人物都说它碎,胡适说琐碎,冰心也说琐碎,但是毛泽东喜欢《红楼梦》。《红楼梦》中提到贾政,说他正厅里挂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往浅里看,有吃喝玩乐,往深里看,包含着哲学、政治、文化、管理、人情世故……再找不着一本书,像《红楼梦》这么全乎。喜欢《红楼梦》的人也各不一样,有的人是从男女之情上喜欢,越剧看不出别的,就是一场爱情悲剧。朝鲜也改编了《红楼梦》,听看过的人说,最感人的也是爱情悲歌。 


    《红楼梦》特色之一是生活的同质性。人生就是这样。我就是把《红楼梦》还原成生活,研究它、分析它,打人是怎么打法,喝酒是怎么喝法,是如何说笑,让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像是参与了当时的盛况一样。这种心情,有一种把书本上的东西还原成生活的生动亲切的感觉,又包含着无尽的内蕴。 


    读书报:《王蒙的红楼梦》分别有“讲说本”和“评点本”? 


    王蒙:讲说本,是在山东教育台《红楼梦》开了讲座,讲了十四讲,在此基础进行补充充实。《红楼梦》评点本15年前在漓江出版社出版过,上世纪末,又做过一次补充,上海文艺出版社又出过一回,也是5年前了。越读越评越觉得有新的琢磨头,越觉得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与原来的评点篇幅相比,这次的增补本的评点内容增加了二分之一,比原本有很大的丰富,也校改了不少错讹,每章加了结语,底本也有变化。观点和讲说一致,评点的方法不一样。 


    读书报:这么多年来反复地阅读评点讲说,您沉浸在《红楼梦》中,是怎样的心态? 


    王蒙:《红楼梦》是一个很好的话题,隔长不短的讨论几个,对爱读书的人来说是一个乐,是精神享受,也是知识的拓展。我只是业余研究《红楼梦》,是业余的业余。主业还是写小说,即使对研究一辈子红学的人来说,也不敢说弄清楚了。 


    我从《红楼梦》里体悟到潜力暴力。王熙凤的管理就有潜暴力实质。《红楼梦》第四十四回凤姐忙着过生日,贾琏趁机与鲍二家的“乱搞”,一个小丫头为贾琏放风,见了凤姐就跑,凤姐起掌左右开弓,把小丫头打得两腮紫胀,对后面一个花言巧语的丫头,也是一扬手打得她一个趔趄。我觉得王熙凤这是庄则栋打法,正手反手连续起板。我看外国文学作品中没有这样的打法。
 

    还有《红楼梦》里的时间观念。中国的作家同行们,特别是年轻的同行们,都沉浸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对于时间感的描述里,其实《红楼梦》早就做到了这一点。《红楼梦》里有四重时间,第一重时间是女娲时间,用基督教的说法是在创世,补天是创世的一部分,是无限的遥远;第二重时间是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的时间,创世时被闲置的石头,到了青埂峰成为一个蠢物。这块玉来自荒凉的史前,它又能够去人间,一僧一道给了它机会能够下凡入红尘,能够到一个阔佬贵族的家里体会人生的荣华富贵。这叫宇宙时间;第三重时间是贾府时间,包括贾府几代人的创业直到灭亡;第四重时间,是从贾宝玉出生到他成为和尚,是人物的尤其是宝玉的时间。《红楼梦》里也有哲学观念,因为谈到时间和空间问题。 


    读书报:再说说《你好,新疆》(人民文学出版社)吧,在中国古代文化史和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写新疆的题材是文学史和文化史一个重要的题材模式,从最早的《穆天子传》到《法显传》、玄奘的《大唐西游记》,一直到清代,像清朝大臣洪亮吉的《伊犁日记》《天山客话》,林则徐赴戍新疆的《荷戈纪程》,有评论家认为,您的作品是西行文学题材的延续,但是您的写作有另一重深刻的意义,就是对维族人民生活深入的观察和描写,使汉民族文化和维族文化达到深入的交融。作品中的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充沛的爱意,一句“我天天想着新疆”特别打动人心。 


    王蒙:这里大部分是我的旧作,是集中了80年代的旧作,有90年代写的散文,也包括了2009年我写的一批和新疆有关的散文。这几年,尤其是由于2008年“七五”事件,有些人很关心这个事情。从我在新疆生活的经验来说,我坚信各民族之间的友谊,团结和互相沟通理解的可能性。 


    中央党校每年都有新疆班的学员,他们把我的《在伊犁》发给学员作为必读书读,有时候买不着书,也让我帮忙,所以这本书很符合今天阅读的需要。同时新疆各族的读者,尤其是少数民族的读者,对我也是特别厚爱。《你好,新疆》有很强的纪实性,他们的生活、趣味、聪明,也包含某些地方的愚昧无知,我了解得很深、很细,我真是和他们很有感情。 


    第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司马义·艾买提说,觉得跟我没有距离,连文化的距离都没有。这是他的说法。2008年,在新疆举行我的新疆题材作品研讨会,铁凝就说,王蒙一说维吾尔族语,怎么感觉又出来一个王蒙。现任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努尔白克力就说,铁凝主席我告诉你,讲维族话的才是真的王蒙。其实我讲汉族话也是真的王蒙。这虽然是玩笑话,对我来说是一种表扬,是一种接受。我在新疆生活的时候,是我一生最倒霉的时候,说农民不像农民,说干部不像干部,我讲维语的时候,是我最具有平民意识的时候,就像伦坎土曼(铁锹)的感觉 ,没有自我的优越感,没有高居于群众之上的感觉,我是和维吾尔族人民打成一片,不是从外面来观看他们的,是没有距离感的。 


    读书报:您一直都有各种作品源源不断地推出来,但是小说好像写得少了? 


    王蒙:各人有各人的情况,我的文学寿命很长,也不是最好的事,集中力量写几部也可能写得更好,各有其长短。这几年我没有忘情于小说创作。近两年我先后在《上海文学》、《收获》上发表的小说,都是爱情故事,另外在《光明日报》、《文汇报》上发表的《尴尬风流》带有微型小说性质。明年也可能写一点农村题材、城市题材的中篇小说各一部。过去文人有一个说法,“青春作赋,皓首穷经”。就是说青春年少时写诗,头发白了的时候,研究经典。去年我在《新民晚报》上发表一首旧诗,鼓励自己,也带几分吹嘘:青春作赋赋犹浓,皓首穷经经自明。我并不是不写小说,我肯定还会回到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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