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
近日，重庆电视台直播了一场辩论赛，只不过，上场辩论的，不是人们熟悉的热衷于此道的大学生，而是重庆市各级政府的官员。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全国的媒体眼前一亮，或者说吓了一跳。
从形式看，重庆官员的辩论赛有样学样，基本上跟这些年的大专辩论赛差不多，论辩的设计，也是一到四辩，主副搭配。过程从陈词、自由辩论到总结。辩手也年轻漂亮，估计其中不乏当年在学校干过这行的高手。只是辩手们似乎比当年的大学生们还要时髦趋新，有一个辩论队，一上来，四个辩手各自冒了一句名牌英语广告词，什么Nothing is impossible ，Anything is possible，Just do it ，洋滋洋味。可惜很时髦的辩论，辩题的设计，也跟大专辩论赛一样似是而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说怎么有理，比如“重庆发展该从好字上下功夫，还是该从快字上下功夫？” 之类。
辩论赛不新鲜，但官员辩论赛新鲜。即便是仅仅形式上的新鲜，也可能给官场带来某种变化。只是这种变化有好的迹象，也有不那么好的可能。人们都知道，官场一般来说比较沉闷，大家习惯于等因奉此，写报告，做总结，文牍旅行，公事公办，说官话，办官事，讲究的就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突然之间来了个辩论赛，大家恍然大悟，哦，原来做官还可以像大学生一样，公开争论，剑拔弩张，吹毛求疵，见缝插刀，而且刀刀见血。如果从此而后，官场人人开始有话讲在当面，意见不同，争在当面，显然是件改变官场作风的大好事。就算像眼下的大专辩论赛一样，已经沦为高校价格不菲的游戏，官场上做做这种带点智力意味的大学生游戏，对官场自身文化氛围的改变，也未必没有好处。
但是，令人们担心的是，这样的辩论赛，也可能会有另外一种效应。因为从辩论赛的辩题看，这样的辩论，无论争得多么激烈，点评多么到位，实际上对搞辩论赛的原意——思想解放帮助不大，因为这样似是而非的辩题，是无法深入讨论的，而辩论赛这种形式本身，也是讨论问题的场所，论辩的高下，只是在于辩手的论辩技巧和反应速度，以及渲染煽情打动人的程度。当今大专辩论赛之所以江河日下，沦为少数人的游戏，最关键的就是这个问题，官员辩论赛，依样画葫芦，尽管参加者变了，但内容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吸引人。况且，我们的官场空气沉闷固然是一个毛病，但另一个毛病则是形式主义。我很担心，这种辩论赛如果今后如火如荼地搞下去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官场游戏，一种形式主义的游戏狂欢？
眼下的改革开放，进入了一个新的而且非常关键的阶段，进一步解放思想，是这个新阶段的重中之重。解放思想，需要有形式的刺激，更需要实际的措施，切实的制度变革。一个可以操作的改革方案，加上坚决而扎实的落实，比一万种幻想和一百种游戏都要强。说一千道一万，解放思想，其实就是脚踏实地，做实在的事，做一点中国进步一点。百年前，我们的先人就提出过实业救国，教育救国之类的理念，但多数人不屑一顾，认为过于迂腐，可是，中国的进步，最终还是要靠一点一滴的实际工作。
固然Nothing is impossible，没有什么时不可能的，但关键还要Just do it，立刻干起来。（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