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几乎每天追看《新京报》副刊一个叫“邪童正史”的专栏，作者是十三岁半的蒋方舟，她以小女孩的眼光去看那些古老得有些沉重的历史故事，字里行间流露出稚嫩的幽默感和许多鬼灵精似的联想，让我想起了《神雕侠侣》中的小东邪郭襄。作为叔叔辈的人，除了羡慕外，还有一丝惆怅，不由得想起自己少年时曾有的文学梦，只是由于成长环境和时代的差别，那个梦只能自生自灭在湘中的山村。
蒋家有女初长成，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参加了高考。当清华大学表达了降60分来录取这位文学美少女的意愿后，一些网友认为此举有损于教育的公平性。
我不知道持此议的人是否理解公平正义，固然从高分录到低分是体现高考公平的主要方式，但非绝对如此。比起那些免试的学生，蒋方舟至少考得不错，超过所在的湖北省文科一本投档线29分。如果说清华对蒋方舟的破格对别的考生而言是不公平的，那么蒋方舟身在高考竞争异常激烈的湖北，和北京、上海等地的考生相比，不是存在更大的不公平吗？
这事如果搁在六七十年前，没准是段佳话。吴晗报考清华，数学零分，钱钟书数学也只考了15分，两人都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当然，今天的高考统考是不能简单和民国时期大学自主招生类比的，正因为如此，清华大学才不可能完全像当年录取吴、钱二先生那样自由，只能在尊重统考权威性的前提下，出台了一些特殊政策对待那些有特长的考生。清华大学湖北招生组组长杜嘉说，通过清华大学自主招生考试的考生，有特别突出才能的学生，经学校招生领导小组讨论可以给予更优惠的加分政策，因此蒋方舟被加60分无可厚非。
我觉得一些人对清华欲降分录取蒋方舟感到不爽的原因是:他们觉得一个小姑娘年少成名，出书开专栏挣钱，等到考大学的时候，又被名校录取，什么都没被耽误，和同龄人相比，命运太垂青于她了。我觉得年长者对蒋方舟的幸运，如果换一种思路来考量，我们可能会庆幸社会进步了许多，让有文学天赋或其他特长的少年机会更多了。
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碰到了同样生活在北京的周瑟瑟——上世纪80年代他是湖南很有名的少年诗人。我们谈起那个时代湖南中学生的文学风气，犹如说天宝旧事。那时候没有网络，出版业的商业化程度又不高，多数虽有相当名气的文学少年很无奈，不能超越教育制度对他们的束缚，既不能像韩寒那样赚取丰厚的版税，也很难像蒋方舟那样被名校降分录取。有少数几个被军队特招或被所在中学保送进某个师专师院，已使文学少年们觉得是难以企求的恩惠。多数像我这样有文学梦的少年，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梦，变成应试机器，有些人冲过了高考的独木桥，有些人被挤落下来，人生的路变得很艰难。
蒋方舟的幸运，我们那代人未能拥有，因此才更应该祝福她。文学的梦，一代代相传。而做梦的少年，脚下的路越来越宽广，这岂是哪一个人的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