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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梁涛:郭店竹简与“君子慎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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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如果说,上面关于《中庸》慎独内容的讨论,主要还是建立在文本的分析和理解之上,多少带有推测的话,那么,我们不妨再来看先秦及汉代典籍中与《中庸》有关的内容,进一步说明《中庸》的慎独确实是对诚而言。《荀子·不苟》云:

君子养心莫善於诚,致诚则无它事矣。……君子至德,嘿然而喻,未施而亲,不怒而威,夫此顺命,以慎其独者也。善之为道者,不诚则不独,不独则不形,不形则虽作於心,见於色,出於言,民犹若未从也,虽从必疑。天地为大矣,不诚则不能化万物。圣人为知矣,不诚则不能化万民。

有学者已经指出,《荀子·不苟》的这段文字与《中庸》有着密切的关系,有些字句明显就是抄自《中庸》,所以荀子虽然对思孟持批判态度,但也曾受到思孟的影响,《不苟》篇正是这一思想的反映。既然荀子曾看到《中庸》,并受其影响,那么,他对慎独的理解,便自然能反映出慎独的本来含义。荀子认为“不诚则不独”,说明他是从内在的“诚”来理解“慎独”的。在他看来,慎独是诚所达到的一种精神状态,而与外在的行为举止关系不大,所以说“君子至德,嘿然而喻,未施而亲,不怒而威,夫此顺命,以慎其独者也”。相反,只要慎独,保持内心的诚,就可以做到“化万物”、“化万民”,一切矛盾都可以迎刃而解。荀子把慎独看作是内心的诚,与《五行》的思想比较接近,而与郑玄以来的理解有很大不同。荀子的时代,可能《中庸》与《诚明》还没有被编纂在一起,文章原有的理路是清楚的,所以他的理解应该更符合慎独的本意。而到了郑玄时,由于原来的结构已被打乱,“慎独”与第二章以下的“中庸”被联系在一起,意思也从“不诚则不独”变为“慎其闲居所为”,造成人们的误解。如果说《荀子》还不够说服力的话,那么,我们不妨再来看刘向《说苑·敬慎》的一段材料:

存亡祸福,其要在身,圣人重诫,敬慎所忽。《中庸》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能慎其独也。”谚曰:“诚无垢,思无辱。”夫不诚不思而以存身全国者亦难矣。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

这里明确提到《中庸》,说明它谈论的正是《中庸》的慎独。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虽然只引了与独居、独处有关的“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一句,而略去了前面的“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但在下面接着引时谚曰:“诚无垢,思无辱。”又说“夫不诚不思而以存身全国者亦难矣”,这说明《中庸》的慎独主要作诚讲,乃是当时人所共知的事实,同时也说明我们对《中庸》文本的分析,是确实能够成立的。其实,在先秦典籍中,慎独作为一种修养方法,均是指内心的真实状态及其表现,将其理解为“慎其闲居之所为”明显不合适。我们不妨再看其它材料。《荀子》、《说苑》之外,《礼记·礼器》篇也谈到慎独,同样是指内心的专一:

礼之以少为贵者,以其内心者也。德产之致也精微。观天下之物无可以称其德者,如此,则得不以少为贵乎?是故君子慎其独也。

所谓“内心”,郑玄的注释是“用心于内,尚其德在内”,《礼器》以“内心”来理解慎独,显然与《五行》一样,均是把它看作是精神的真实、专一状态,而与独居、独处没有什么关系。再看《淮南子·缪称训》的慎独:

圣人在上,化育如神。太上曰:“我其性与!”其次曰:“微彼其如此乎!”故《诗》曰:“执辔如组。”《易》曰:“含章可贞。”动于近,成文于远。夫察所夜行,周公[不]惭乎景,故君子慎其独也。释近斯远塞矣。

“动于近”是指圣人的化育之德,也即上文的“我其性与”,“成文于远”则是其外在效果。这里虽然提到“[不]惭乎景”,但从“释近斯远塞”一句来看,它仍然主要强调的是圣人的内在之德。所以,“[不]惭乎景”实际同《中庸》的“莫见乎隐”一样,是对“动于近”的强调、说明,而后者才是慎独更为主要的内容。不仅儒家的慎独是指这种意义的“独”,儒家之外,道家有“见独”,同样是指这种意义的“独”:

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庄子·大宗师》)

庄子描绘的这种超越“古今”、“不死不生”的“见独”,与儒家的慎独在内容上显然有所不同,但就二者是指内心的精神状态而言,则是一致的,而且道家的“见独”似乎更为抽象,更具有形上意味。这表明“独”作为内心的精神状态,比独居、独处更为根本,更具有哲学含义,对于先秦典籍中的慎独,显然应该从这种意义去理解。

由此我们发现慎独的本意,找到了它们的内在联系。因此,并非如学者所主张的,《五行》与《大学》、《中庸》是两种不同的慎独,而是在同一个慎独的基本内含下,存在不同的侧重和差别而已。这种差别首先表现在,虽然都是指内心的专一,指内心的真实状态,但《大学》、《中庸》的慎独是对“诚”而言,而《五行》则是对“仁义礼智圣”,但根据《五行》的规定,“德之行五,和谓之德”(第一章),“形于内”的五行也就是一种内心之德,它与“诚”在精神实质上仍是一致的。其次,这种差别还表现在,《大学》、《中庸》在强调“诚其意”的同时,还注意到特殊景况对慎独的影响,如《大学》的“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中庸》的“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而《五行》则只提到“能为一”,或者说它综括了前者的两个方面。还有,《大学》、《中庸》在强调精神专一的同时,还注意到慎独的外在效果,《大学》所谓“诚于中,形于外”,《中庸》“笃恭而天下平”等,而《五行》则明确提出“独也者,舍体也”,将慎独更加精神化、内在化了。《大学》、《中庸》与《五行》慎独的差别,反映古代学术思想的变化,使人们对慎独有了一个更具体、深入的了解;但这种差别乃是学派内部的差别,是同中之异,在都是指内心的真实状态、指内心的专一这一点上,它们则是一致的。所以根据《大学》、《中庸》、《五行》等篇的内容,慎独的“独”应理解为内心的专一,内心的真实状态,慎独即不论在独处时还是在大庭广众下,均要戒慎地保持内心的专一,保持内心的诚。

注释:

1、从朱熹与弟子的讨论中看,他对慎独的理解也是十分灵活的,如“问:谨独莫只是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处也,与那暗室不欺时一般否?”先生是之。又云:“这独也又不是恁地独时,如与众人对坐,自心中发一念,或正或不正,此亦是独处。”见《朱子四书语类》,第983页。

2、参见拙文《郭店竹简与〈中庸〉公案》,《台大历史学报》2000年第二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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