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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儒林外史》的现代启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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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对贵、势的态度。


  杜少卿鄙弃科举求贵做官这条“正路”,他自己是秀才,一提到县里的秀才,他就骂他们是奴才。有个叫臧荼的,像马二一样,跑来对他说举业可以做官。但杜少卿根本看不起这样的人,嬉笑怒骂地说:“你这匪类,下流无耻极矣!”马二之类的人把受朝廷“征辟”去做官视为无上荣宠,杜少卿却冒着欺君之罪,装病辞去朝廷的征辟,然后索性连秀才资格都扔掉了,再也不参加科举的所有考试,挣脱了名缰利锁,精神得到了解放。


  第二,对富、利的态度。


  杜少卿对钱财持超脱的潇洒态度,谁向他求助要钱,“他就大捧出来给人家用”,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就把一万银子家私挥撒殆尽。古今都有人訾议杜少卿接济人时贤否不明,其实那些人或贤或否哪里是杜少卿所屑于一顾的呢?胡屠户之流势利者把钱财看得重于泰山,而杜少卿激而为怒,故意把钱财视如粪土,谁要谁拿走就是了,何须考察贤还是不贤。这是激而为怒,下面会讲到这一点的局限性。


  第三,待人方面杜少卿一反势利眼。


  县太爷是“父母官”,又直接管秀才。县太爷在位的时候传话给杜少卿,想见见他。这是势利者巴不得的好事,可杜少卿偏偏不去。不久,这位县太爷出事了,被“双规”了,后来被赶出衙门没地方住。杜少卿一听这个消息,马上去把下台后没人理睬的前县太爷接到自己府上,待为上宾。人家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当县太爷有权势时我去见他,就有巴结之嫌,现在他落拓了,弱势了,我就应当照顾他——这跟胡屠户之类的势利眼“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恰好相反,反其道而行之。他待人平等,不要人称他“老爷”,他对家里的老仆人娄老爹特别好,娄老爹生病了,杜少卿亲自照顾老爹,早晚请安,家仆王胡子很不能理解说:“我家这位少爷(指杜少卿)也出奇(注意:“奇”),一个娄老爹,不过是太老爷的门客罢了,他既害了病,不过送他几两银子,打发他回去,为什么养在家里当做祖宗看待,还要一早一晚自己服侍?”这就是杜少卿的为人,跟势利反其道。


  第四,对自由的态度。


  他辞征辟的理由是“麋鹿之性,草野惯了”,麋鹿就是四不像,这是说自己像“四不像”那样自由自在惯了,执意不受朝廷的笼头,不受牢笼,辞掉以后高兴地说从此要“逍遥自在,做些自己的事”!这后半句反映了个体人格的觉醒和追求,前半句“逍遥自在”表现了一种不为外物所囿的超拔情怀,一种以主体为本体的人生境界。他在一定程度上追求人格独立和精神自由解放,他乐于在逍遥自在的人生境界中体验自己的真实生命。他妻子问他为什么要装病辞征辟,他说:“你好呆,放着南京这样好玩的所在,留着我在家,春天秋天,同你出去看花吃酒,好不快活。为甚么要送我到京里去?”从摆脱利益驱动、追求人的自由发展的角度,才能充分理解杜少卿形象的积极意义。


  第五,“奇人”、“狂人”谱系。


  这些奇人、狂人不是偶然的、单个的,而是有一个谱系、系列的,在《儒林外史》里就有市井四奇人,还有沈琼枝也是女奇人,杜少卿辞掉征辟以后,和妻子一起游览姚园,作品里这样写“竟携着娘子的手”,大笑着,情驰神纵惊世骇俗地走了一里多路,“两边看的人目眩神摇,不敢仰视”。为什么这样呢?我记得五四时代有个女作家冯沅君,笔名叫涂女士,后来是山东大学很有名的教授。五四时代她作为一个解放女性和她的丈夫一起在街上走——还没手牵手呢,结果好多人看啊,当作一件奇怪的事,这是五四后的事情。再前一百年,杜少卿的时候,他居然携着妻子的手走了一里多路,一边走一边笑,他的举动在当时是向世俗的挑战,冒渎了庸众的“体统”,悖离了“从来如此”的生活方式,“竟”敢如此?就是敢如此!所以他不被世俗所理解,王胡子说他“出奇”。周围的庸众不理解他,在背后戳戳点点嘲笑他。同时代的《红楼梦》写贾宝玉也是这样,作者故意说他“富贵不知乐业”,“有时似傻如狂”,“行为偏僻性乖张”,都从庸众的不理解的视角和口气来叙述出主人公的“奇”、“狂”,表面看是贬斥,骨子里却是褒扬,是“反笔为颂”的笔法。


  《儒林外史》写杜少卿也很狂,除了上面举的骂秀才为奴才,骂想做官的人“下流无耻极矣”之外,当人家议论为了富贵要找好风水迁祖宗坟墓时,他发作道:“那要迁坟的,就依子孙谋杀祖、父的律,立刻凌迟处死!”都讲得很极端,很明显是“激而为怒”的怒气。从精神现象来分析,“狂”是强烈的不满在受压抑情况下的爆发形态,是一种喷射式宣泄。这种“狂人”在中国历史上和文学艺术中有一系列,成了一个谱系。最早的魏晋竹林七贤阮籍、嵇康是有名的狂,吴敬梓、曹雪芹以他们自比,元代的画家倪瓒,明代徐渭徐文长、李贽李卓吾都是狂人,明代还有些不是太狂但是很风流的像唐伯虎等“吴中四才子”,清代郑板桥等等,一直到五四时期,鲁迅还把标志着新文学诞生的小说称为《狂人日记》,仍然以“狂”作为突出特征。


  这些奇人、狂人,都可以说是“初醒者”,“先醒者”,有点“先醒意识”,不是沉迷者、陷溺者。鲁迅曾经有个很好的比喻——关在铁屋子里刚刚醒来无路可走。这些“先醒者”有些共同特点:1、他们以特有的敏感,感受到黑暗、不合理、丑恶,众人皆睡我独醒,醒来不知路在何方,横冲直撞。与社会、与主流相抵触、相对立,所以总是处于被压抑的地位,同时他们又与传统、与习俗相抵牾、对抗,所以总不被理解,被世俗不容。2、他们以一种全新的自我夸张来确认自己的地位,所以难免偏激,走极端,犹如血气方刚的青年,有冲击力,为冲决罗网而狂吼长啸,但还来不及磨砺好思想的、物质的武器。3、他们还是浑沌不清晰的,模模糊糊地反对,打乱枪,该反对什么,敌人是谁都不清楚明晰。4、结局常是失败,是历史的悲剧,要不被扼杀,要不被消融,要不被同化。马克思也讲过历史上的很多第一次往往都是悲剧,第二次却是喜剧。初出现的东西,本身还不成熟,充当先行者呐喊几声,这些人在封建的暗夜里,就像零星的火种,亮一下,但很快又被黑暗吞噬。这些火种终将聚集起来成为一个火炬,指引前程。这是我们讲的肯定性精神现象的第一点。


  下面讲第二点


  (二)精神安顿,体系重要——贤人、真儒虞博士的精神安顿


  这里主要分析贤人真儒的形象,时间有限,我们只讲虞博士。《儒林外史》塑造了一批贤人真儒,在作者眼中是正面人物,肯定性人物,还包括一些真名士,杜少卿就可以算是真名士,虞博士是贤人真儒。像杜少卿那样血气方刚,醒来之后不知路在何方,《儒林外史》在精神探索上不仅是呐喊,而且要寻找精神安顿,到底精神怎么安顿,通过一系列的形象作了探索,其中最突出的形象是虞博士。


  虞博士是书中的第一人,有人说他是上上人物。我在读《儒林外史》过程中越来越感觉到精神安顿——西方叫精神家园——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特别是温饱问题解决以后,精神的问题更加突出,精神安顿就提到日程上来了。最近有些广播都在讲中国现在平均每年因精神问题而自杀成功的有25万人,自杀未遂的有几百万。过去看美国大片把精神现象强调到那个程度,觉得不太理解,我们现在逐渐体会到了精神问题是个大问题,所以心理疾患、心理医生、心理咨询都兴起了,但比起西方来还差远了。


  精神要有地方安顿,特别是对老年人。中年人忙着事业,精神的问题还没有凸显,到老年一退休,精神安顿问题就突出了。我觉得精神安顿需要有个精神体系,2003年我就向有关领导建议,后来也发表了文章,叫“建立体系,安顿精神”。最近十六届六中全会有个决定,要建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提出“体系”的问题。


  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不管意识到没意识到,总要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要到哪里去?在茫茫宇宙、茫茫人海中,“我”在什么位置,需要有个体系、有个坐标,给自己找个定位,精神才有地方安顿。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各自都建起自己的体系,所以都有从中找到精神安顿的教徒。儒家也有自己的体系,儒家不是宗教,但也有某些准宗教的东西:最高主宰是“天”,人间要奉行“道”,“替天行道”。人性从体悟天性而来,天理良心是人性,“天人合一”是一种宇宙观。中国传统的“天”有两重性,伊斯兰教徒说真主啊,基督教徒说上帝啊,中国人说天啊,冥冥之中天知地知,天在冥冥之中主宰一切,无所不知的。天的一重是自然、自然界,一重是主宰,有知觉的,跟人相通的。人性之中有天性,能体悟到天性,变成自己的人性。人跟天本来是相通的,所以孔子说自己“五十知天命”,天命需要人去体察,孔子到五十才能体察到天命。天命还包含着宇宙人生的一种规律,也就是无法抗拒、无法回避的客观必然性,人在这种客观必然性前,既要顺应它,又不能完全消极无所作为。孔子所说的知天命,不是要你消极地听天由命,而是要“尽人事听天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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