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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追念|韦政通米寿忆生平-放歌“沧海一声笑”_我就-日本人-的人-都是-我在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六文文化  作者:韦政通 余学用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核心提示:韦政通先生走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很悲伤。而我想起的是先生的笑,那种爽朗的笑。先生生于1927年,一个极为动荡的年代。1949年,他背井离乡,一个人从大陆到台湾,历经人世百态后,将治学

韦政通先生走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很悲伤。

而我想起的是先生的笑,那种爽朗的笑。

先生生于1927年,一个极为动荡的年代。1949年,他背井离乡,一个人从大陆到台湾,历经人世百态后,将治学作为平生志向,努力前行,最终在思想史领域,卓有建树,成一代大家。

2014年,先生88岁,深圳大学为他办了一场祝寿暨讲学的活动,由此,我见了先生一面,这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活动的最后一天,在立新老师的安排下,我对先生做了大约一个小时的采访。这一个小时里,先生和我聊到了他的家世,他的母亲,他的恩师,还有他的学生。

那一天,他的谈兴很浓,非常高兴。

(2014年在深圳采访韦先生)

我回长沙后,因为种种原因,这一个小时的采访,我一直封存未动,直到今年8月5日,先生突然就走了……

我很难过。

这些天,我把这段采访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并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录下来,以作纪念。

我还记得,2014年到深圳的第一天晚上,所有人都陪先生在一个大包间吃饭,包间里面还有KTV,吃完饭后,88岁的先生自告奋勇点了一首歌。

他拿起话筒,旁若无人的唱到: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

只记今朝。

area class="fck_attachment_viewer">视频:韦政通访谈忆生平 米寿老人高歌“沧海一声笑”area>

十岁

十岁那年,我大哥结婚。

那天非常热闹,哎呀,我这个记忆真的是……亲朋好友,来了好几百人,家里刚造的大房子,三进三排,里面全都是人,连地板上都坐满了人。

之后便是我过十岁生日,家里又摆了几桌酒席,又热闹了一次。

这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1937年,抗战开始了。

抗战

日本人来了后,我们就到山里面逃难。

大概逃了两个月,我从山里面逃回来,第一个镜头,我就看到了日本人sharen。

我亲眼看到一个孕妇,走到大路上,日本人从后面过来,拿了一把刺刀,一下就把这个孕妇刺死了,还把她肚子里的小孩挑出来,哎呀,我第一次看到日本人,竟然是这样一个镜头。

家里的房子,也全部被日本人烧掉了。

因为国军撤退的时候,一个营长住在我们家里,他走的时候,把很多蒋介石的书,都塞在了床底下,这些书就被日本人搜出来了,那日本人就以为我们这个家庭,是蒋介石的干部,于是一把火,把我们家全部烧光了。

这给我们家很大的打击,没有地方住了,你看我们住到哪里?住在村子里一个小小的祠堂里,这个祠堂里摆了十五口棺材,我们全家就在这些棺材旁边,一住就是差不多五年。

离我们家五里的地方,有一个新丰镇,镇上大概有四五千户,一条运河把镇子分成河东河西,我父亲原来在河东开了一个棉布庄,我还记得名字叫天丰,天上的天,丰富的丰,叫天丰,是河东最大的一家棉布庄,但是当时也被日本人烧掉了。

我父亲很有办法。

河东的棉布庄被烧掉后,他又第一个跑到河西去开店。卖什么呢?卖盐。

因为盐每个人都需要,而且利润还不错。我的一个堂兄,力气很大,就做他的帮手,两个人一起,就把盐店发展起来了。

五年之后,我父亲有了点钱,又把以前被烧毁的棉布庄,复兴起来了,紧接着,他又在被烧毁的老家基础上,重盖了一排新房子,以前是三排,现在是一排,乡下盖房子很快的,不到一年就盖好了,于是我们才又搬回家去。

观音庵

我父亲给我的影响都是坏的,因为他干涉我,而且我比较调皮,你看我现在还调皮,哈哈。

他让我上私塾,但私塾我实在是上不下去,我跟你讲你都不敢相信,私塾里面每天干什么?

一到私塾,就是背昨天教的书,然后写一张大楷小楷,再也没有事干了,也不准看闲书,因为那个私塾的老师是一个冬烘先生,觉得闲书会给孩子带来害处,那你叫我在私塾里干什么?我简直比坐牢还难受。

逃学,我就逃学啊,一早起来,离开家以后,我就跑到镇上的一个观音庵,很漂亮的一个观音庵,门口还有一个莲花池——四十年以后我再回去,发现镇子完全改变了,但是那个观音庵还在。

我就呆在观音庵里面,一个人,有时候睡觉也在里面。

开始的时候,他们找我不着,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后来他们知道我在观音庵了,我就不能再去那里了,那我到哪里去?到麦田,睡在麦田里去。

母亲

你问我小时候的事情,最值得纪念的,影响我一生的就是母亲。

母亲非常能干,农忙的时候,她什么活都能干,不是农忙的时候,她打扮起来又很漂亮,到店里去,一点都不像乡下的村妇。

她虽然是个乡下人,不识字,但是脑袋非常好,我父亲什么人都不怕,就怕我母亲。

后来在(六十年代)大饥荒的时候,我父亲被打成了非法商人,又是地主,又有海外关系——我在海外嘛,所有的罪名都有,每天挂牌子游行,而且不准回家,只能住在一个破庙里,靠的就是我母亲每天晚上偷偷的送点东西给他吃。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里刚刚有点钱以后,一到春节,过年,我母亲就拿一个篮子,里面有米啊盐啊油啊,带着我,给乡下那些不容易过年的穷人家,送东西,一家一家的送,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

所以母亲那个形象,下雪天,带我一家一家的送东西,那个映像我好深好深啊,我就感觉她像个观音菩萨一样的,救苦救难啊,救苦救难。

gongchandang

日本人来了后,国民dang跑得干干净净,但是gongchandang在我们乡下,却活跃得很厉害。

你像我们私塾里面,有很多小伙子骑着个驴子,来做gongchandang的宣传。这些小伙子口才好,对人热心,问你们有什么问题啊,他可以帮忙的,所以我那个时候对gongchandang的印象非常好。

我跟你讲,我还参加过gongchandang的活动。

有一次gongchandang拉夫,干什么去?把那个铁轨拆掉,让日本人的车子翻车,就干这个事。

我去干过一次,连夜出发,趁着月夜,拆那个铁轨。

那个时候zhongguo人真的很讨厌日本人,国民dang都跑光了,只有gongchandang还在坚持。

日本人来了要收税,gongchandang也要收税——不然gongchandang那些搞地下工作的人怎么活?他们也要收点税,但是老百姓愿意把这些钱给gongchandang,不愿意给日本人。

学徒

我小时候的家里,除了一本查风水的黄历之外,一本书也没有。

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起点太差了,像余英时他们都是书香门第,爸爸在清华当教授,十几岁就已经饱读诗书,而我十几岁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十六岁时,我父亲把我送到上海一个钱庄当学徒,他送我当学徒的目的何在?就是将来他也要开钱庄,我学了后就可以帮他赚更多钱。

我就到了上海那个世界,做了一年的学徒后,我强烈感觉:这种玩意我怎么干的下去?我就偷偷的去报名读书,我的大哥支持我,不跟我父亲讲。

我当时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岁啊才开始读书,才进初中一年级,哈哈。

当时我喜欢文艺,喜欢小说,像张爱玲,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在上海写文章的。

黑道

1949年我瞒着父母,一个人去了台湾。

到台湾去,先是为了生存,鬼混了八年,什么写小说啊,当记者啊,都干过。

在当时国民dang的白色恐怖之下,记者就是白吃白玩,很好混。比如一些小商人,请你喝喝啤酒,然后叫女孩子来陪一陪,然后你给他报道美化一下,就有吃有喝了。

我甚至想过写武侠小说,胡扯八扯,一天写个两三千字没有问题,只要你有想象力,有点技巧就会混钱嘛。

我告诉你,我在台北胡混的时候,也认识黑道,我说黑道也蛮过瘾的,他妈的,有吃有喝有玩,只要你狠,sharen不眨眼,我也可以这样干的,我跟你讲,如果我干黑道,我这个脑子一定比他们灵光,哈哈。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我受不了了,这种生活过下去我该怎么办?这种生活能过得下去吗?

牟宗三

所以我就从1954年开始,下决心,要走正道,于是去听牟宗三先生的课了。

牟先生是一个很热心的人,他像过去书院的老师那样,自己开了一门课——给社会上对zhongguo文化有兴趣的人,开了一门免费的课。

和学校的那些课不一样,他讲的不是生硬的知识,而是一些儒家的理想,精神的鼓励,鼓励你上进,鼓励你追求理想,鼓励你把生命改写,那种力量是很大的,影响了我一生。

可以说,在胡混了很多年后,我在牟先生那里见到了光,见到了一线光。

他这个光芒,把我从乌七八糟的生活里拉出来,然后把我引上一条路。

没有牟先生,我这一生不知道会怎么混下去,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因为他,我才走上了正道。

叛师

后来我为什么离开牟先生?

就是因为我慢慢思想成熟了。

我这个人非常有个性,我觉得我一天到晚来为你服务,那我自己生命的意义在哪里?我将来写文章都按照牟先生你的想法去写,那我自己的意义在哪里?没有独立的意义嘛。

另外,在牟先生那里,我的自信建立不起来,因为他总是以权威自居。

他讲过一句话:他说你们这些学生,将来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可能成的,他说我是一个大建筑师,我建一个大厦,你们如果能在这个大厦里面做个油漆匠就不错了。

哈哈,他是很骄傲的一个人,但是他的学问实在是很好,他值得骄傲。

所以后来我离开牟宗三先生,就是我要走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第一步。

这个跨出来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你跟着老师,老师可以帮你很多啊,这样你就没了老师的帮助,而且那些师兄弟们,那些社会舆论,都觉得你要叛师,叛师是有罪的在zhongguo,所以我有很大的压力,这些压力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除,当年那些老师兄弟,我们再也没有往来了,半个世纪了。

他们对我的看法,至今没有太多的改变,但这个不重要。

殷海光

就在我离开牟先生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殷海光先生。

和牟先生的志趣相比,殷先生完全是相反的,他是反儒家的,是ziyouzhuyi。

殷先生家里是没有zhongguo书的,全部都是英文书,他完全是看英文,他对zhongguo的东西很讨厌,这对我背叛(牟宗三)先生的那段生活,就很有好处。

另外,殷先生也是第一个真正称赞我的人,他看到我在杂志上写的批评儒家的文章——我为了脱离师门,写文章骂儒家,骂得我自己没有后路可走了——恰好殷先生看了我的那些文章,称赞我写的不错。

殷先生是很傲气的,他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看不起人。但是,在他给我的一封信里,他说从香港到台湾,我真正看重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你是其中一个。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如果能得到一个前辈真诚的喜欢,真诚的爱护,真诚的称赞,那他就可以建立起充分的自信。

所以,我很感激殷先生。

从教

我一生当老师,年轻时的那段和晚年的这段,我最开心。

年轻时我教高中,那是一个非常好的学校,学生都是非常好的学生,我很喜欢他们。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念那一段的校园。

我第一次到美国去,他们给我安排,这已经是好几十年以后了,一般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早就没影了,他们听说我这个老师要到美国来,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他们也很开心。

所以他们就从旧金山,到纽约,分七站,一站一站的送我,一站一站的送,最后把我送到纽约。你看中学的学生,几十年以后,还能这样对待老师,你就可以知道他们和我的感情有多深。

不过中间那段从教经历,我不怎么愉快。

因为我自从在杂志上发表了反儒家的文章之后,我就在台湾种下了一个罪名:反传统。

恰好那个时候是大陆文化大革命快要开始的时候,大陆反传统,而台湾复兴传统,复兴zhongguo文化,那我就是和gongchandang唱同调了,这当然是很大的罪恶。

所以当时教书,我常常教着教着就中断掉了。因为国民dang随便给学校一封信,他就不敢聘你了。

所以中间这一段教书经历,比较不愉快。

到了晚年呢,又愉快起来。

因为我通过讲学,认识了许多大陆的年轻人。

像这几天来的年轻朋友们,都是我七十多岁以后认识的。像王立新教授,也是七十多岁以后认识的,我们相处的真好,像铁杆儿兄弟一样。

你看,这么大的年纪,还能够开辟一个新天地,认识这么多精彩的人物,师生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谈,到这个地步,人生才痛快啊,才痛快啊。

讲学

我的一生,每到一个必要的时候,总有一个转机。

十几年前,我爱人去世以后,我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因为两个人在一起过了四十几年,突然没有了,这人极度的空虚,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就在这个时候,香港中文大学的两个老朋友,突然来台北看我,他们看到我在家里那样的状态说不行,我现在给你打电话,联系中山大学,你到中山大学讲学去。

所以第一站就到中山大学,待一个月,讲八次,我在中山大学讲学的一部分,被他们传到了网上,很多大学想不到我将近八十岁的人,还会出来讲学。

好了,慢慢的就有一些学校和我联系,第二站是到杭州,我好喜欢这个地方,一连去了四次,一共去了九个学校,之后就不断的讲学,这就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这一次来的朋友都是这些年,累积起来的。

所以我一生的运气太好了,七十多岁以后,还能够认识这么多年轻朋友,这几天来的这么多人,就完全是这几十年培养出来的,假如我的爱人不去世,这段历史就不会发生。

所以人生的失意得意,真的很难说了,有得有失,人生永远变化无穷。    相关链接:  追思一代哲人韦政通|凤凰网特刊:思想探险一生 理想火焰长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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