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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余英时刘梦溪精彩对话:为中国文化与社会重建(2)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中国经济网  作者:汀滢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余英时:的确这是一个重要问题。学术纪律其实是一种治学的通则,谁都不能违反的。大学的基本训练里面,掌握学术规则是其中的内容之一。学术规则很多,例如引用资料一定要真实可靠、要重视第一手材料、要尊重前人成果、不能隐瞒证据等等。不过这都是一些具体规则,更重要的是对待学术要有一个科学态度。就史学而言,第一位的是根据翔实可靠的史料建立自己的观念,这是个前提。
刘梦溪:您在美国执教、从事学术研究多年,西方学术界的状况您非常了解。我很想知道美国汉学界在学术规范方面有哪些特殊的要求?美国汉学与欧洲汉学有什么不同?
余英时:西方学术界一般是比较严格的,美国也不例外。主要是重视通则。对论文、对著作有一定的要求,不符合要求就通不过。当然由于平时重视训练,因为不符合学术规则通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很多。至于一些研究中国问题的汉学家、以研究中国学术文化为职志的专门学者,学风都是很谨严的。这与西方的科学传统有关。要么做别的事情,只要进入学术领域,就要按惯常的规则办,已经成为一种职业习惯了,你不让他这样做也办不到。因此遵守学术纪律就像遵守交通规则一样,如果仅仅意识到不应违反学术规则,还是初步的,应更进一步,变成一种习惯,想不遵守也不行。
刘梦溪:东西方的学术规则是不是也有不同之处?
余英时:规则、纪律应该是相同的,但学术传统确有不同。我在《钱穆与新儒家》最后一节讲“良知的傲慢”和“知性的傲慢”,实际上接触到了这个问题。科学主义的意识形态倾向于把自然科学置于社会-人文科学之上,是理论的偏颇;而新儒家使道德主义的意识形态得到完善,用回归主观的“道体”代替客观的“真理性”,其结果不是遵守而是在摆脱学术纪律的路上越走越远。就拿熊十力来说,他对儒家经典的解释随意性是很大的。陈寅恪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审查报告》中有一段话,说“今日之谈中国哲学史者,大抵即谈其今日自身之哲学者也。所著之中国哲学史者,即其今日自身之哲学史者也。其言论愈有条理统系,则去古人学说之真相愈远。”
刘梦溪:这段话主要是批评当时的墨学研究。
余英时:是的。不过他接下去说的“任何古书古字,绝无依据,亦可随其一时偶然兴会,而为之改移,几若善博者呼庐成庐,喝雉成雉之比”,所指就不只是墨学研究了。至少新儒家某些人由于不讲究训诂,他们对古典的态度,与陈先生批评的没有什么两样。
刘梦溪:不过熊十力的思想执着、贯一,也很独到,有自己的体系,对中国传统思想的研究是有贡献的。
余英时:熊是特立独行之士,他的价值在己出。
“天人合一”的局限
余英时:说到这里,我想对“天人合一”谈一点看法,“天人合一”无疑是中国古代的最重要的哲学思想和哲学命题。但“天人合一”在实际上又是不可能的。人能够创造文化,人与天就分离了。现在思想界有人提倡海德格尔,有否定客体的倾向。我们不能反对科技,反科技,回到原始的“天人合一”,是不明智的。
刘梦溪:我想这里面有两层意思,一是“天人合一”作为一种哲学思想,一种宇宙观念,它倾向于不把主体和客体对立起来,这在认识论上是非常有价值的;二是指人的一种修养境界,主要表现的是一种人生理想。冯友兰在《新原人》中说人的境界有四种,即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其中以天地境界为最高,理论资源就本诸“天人合一”学说。
余英时:冯友兰的天地境界纯粹是幻觉。希望回到母体、寻根,这是一种文化要求,合乎学理,顺乎人情,没有什么不好。何况有往必有复,有进必有退,天理昭彰,原该如此。问题是,中国有时还未及往,就想复。讲“天人合一”可以,但不要无往而复,不要走向极端,走到不要科技,不要现代文明。
刘梦溪:国内一些谈论后现代的文章就潜伏着这种危险,容易造成一种印象,以为后现代既然有那么多弊病,为什么还那样急切地要求实现现代化?是不是可以找到一种方便的途径,既能够实现现代化的目标,又可以避免后现代的弊病?
余英时:不会有这种方便的途径。我认为这里有一个敢不敢面对真实世界的问题。一个有勇气的人文学者,在现实面前绝不采取逃避的态度,就是丑恶,也要面对。事实上,逃也逃不掉,你回避它,它却要追赶你。“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躲是躲不掉的。只有敢于面对它,才能超越它。平常心,“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是最高境界。何必离开眼前的问题,另外幻想“天地境界”,用以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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