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帅哥乐手、写超现实主义歌词
“大学里第一次演出是玩乐队最辉煌时刻”沈黎晖最早的艺术细胞体现在3岁时哭着让三姨给他画“叼奶瓶的大马”，他最早的叛逆则是经常从少年宫绘画班逃课去景山玩，“艺术+叛逆”让他选择去工艺美校读书，“那里特别自由散漫，天天搞黑灯贴面舞会。”于是沈黎晖打着为学校舞会伴奏的旗号、广招阳光帅哥组织乐队，这拨连吉他都不会弹的家伙居然不到一年就开了演唱会，“教室里人山人海，结束后黑板上的字儿全部蹭光，对我来说，我们玩儿乐队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在那一刻。”南都周刊：你们这一批人最早听音乐是受谁的影响？
沈黎晖
：一九八几年的时候，那时候能听到张蔷、张行我都觉得太好听了。后来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威猛乐队(WHAM！)，听了他们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听国内的和港台的音乐了，开始听MichaelJackson开始听DavidBowie，DuranDuran，Aha，都是八十年代新浪潮乐队。那个时候打口磁带还没开始，我们常到博览会买原版磁带，一盘十块钱比普通三块五的贵多了。
南都周刊：那什么时候想起来组乐队呢？
沈黎晖
：我上的是工艺美校，一特别自由散漫的学校，天天开黑灯舞会，跳霹雳舞。(崔健也跳过)是么？我就见过窦唯跳，当时我们都在安定门桥底下跳，窦唯住交道口。我一上大学就特别蹿，常去高年级舞会混，也想自己组个乐队，就看同年级里有没有适合的，一眼看到于凯(后清醒乐队吉他手)，高大有型啊，在我脑海里乐队就要有型有款！我就问：于凯，会弹吉他么？他说：会点儿，刚准备学。我说：那好，我要组织个乐队，来吧。他们班班长一听也想来当鼓手，还出面说服团委给我们买一套乐器拨一间排练室，理由是“给学校舞会伴奏”，可老师也知道学校舞会从来不跳两步以外的，要么就是disco要么就是贴面……
南都周刊：你们打一开始就打算走偶像路线。
沈黎晖
：不不，我们是走“艺术摇滚路线”，我们从来不copy别人的歌——因为太难了，我们copy不下来；那时候我在图书馆里看了很多达利、玛格丽特等的超现实主义绘画，和朋友尝试写超现实主义诗歌，最擅长“自动写作法”——就是每个人写一词，每个词对起来就是一句诗，比如“精美的尸体”什么的，我那时候在美校写的词都有这个感觉，比如《血比蜜甜》，非常超现实主义。
南都周刊：效果如何？
沈黎晖
：组建不到一年的时候，我们就开演唱会了。我们自己的粉丝团到处贴海报，还借了黑窗帘挂满教室，台子上摆架子鼓，放学后我们教室挤得是水泄不通，我还记得第一首唱的是《石头心》(十年后收录在其第一张专辑里)，我刚唱了两句，停了下来扭头对于凯说：“唱错了！重来。”但是特别成功，教室窗户外趴的全都是人，黑板上的字全被蹭没了。我们玩儿乐队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在那一刻，再以后的事情就没有感觉了。
南都周刊：这么超现实的歌还这么受欢迎。
沈黎晖
：我们不专业，于凯的指法直到今天都是错的，但我们从零开始、闭门造车，作曲完全是视觉方式，反而有自己的特点，我们一上来就是短头发，影响我们最大的是80年代的newwave。我们93年在海淀剧场演出，大家都觉得我们从天而降，我那时候特别神经质，在舞台上舞蹈也特别奇怪，大家一看都惊了……为玩儿乐队转行做印刷
“白天跑业务晚上弹吉他，是美好的时光”白天夹着公文包去跑单做印刷生意，午饭是三块钱的夹肉饼，周末骑一个小时自行车到四路居民房排练，这段别人看来过于辛酸的生活在沈黎晖的描述里相当地舒缓和诗意：“我们一路骑车，路过池塘，路过芦苇，有时候下大雨也没雨衣……”一切都是为了在离开学校后能有资金继续买乐器玩儿乐队，“不做印刷我也会倒腾水果、当个体户倒服装，目标只有一个，赚钱”。南都周刊：为什么毕业后没有直接做音乐而是干起了印刷？
沈黎晖
：我们毕业后，学校就把乐器都收回了，大家都是穷学生没有钱，当时唯一的目标就是赚钱玩儿乐队。所以我一毕业的第一份工作是中录出版社做封面设计。我发现一个朋友干印刷特别赚钱，我就拿900块的walkman让他帮我找了一台印刷机，还跑去对主任说：“我要干印刷了，请支持我！”主任就说：“好吧，给你一个刘德华专辑封面的印刷，十五万张。”那封面一毛钱一张，总共一万多块钱，结果发现我那机器根本印不出来。只好把纸搬到别的工厂，印好，然后交回来，根本不赚钱。但我还是对周围人死撑面子。
南都周刊：那时候白天商人晚上乐手，很分裂吧。
沈黎晖
：我还不是商人，只是个业务员，人们看到我的形象经常就是胳膊下夹个包身后背个吉他。我当时也没有经营意识，对财务表毫无意识，只知道账面上是赚钱还是亏钱，我弟弟负责生产，我负责跑业务，扛了三四年后，逐渐开始为麦当劳、通用汽车等印刷宣传画册，直到有一天我也可以买第一部手机、一买就是一万八时，我没觉得怎么贵，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了些钱。
南都周刊：这种分裂很痛苦么？
沈黎晖
：这种痛苦是很表面的，很身体上的，很累，每天早晨起来5点，坐长途车去大兴去工厂，发现如果缺墨就要再跑回来买墨；那时候在雅宝路吃一个烙饼卷牛肉3块钱，我就觉得太幸福了；毕业后我们没有乐器，连鼓和音箱都没，就拿木吉他弹，租了一个四路居那边的民房，大概30块钱一个月，我们就骑车大概骑一个小时，一路路过池塘路过芦苇，有时候下大雨没有雨衣，现在想起来特别幸福……那真是美好的一段时间。时代必然产物的摩登天空
“唱片公司反映我极度膨胀的黑暗面”繁琐的印刷业务至少给了沈黎晖两个礼物：严谨的执行力和400万的资金，把印刷公司转手交给弟弟后，1998年沈黎晖一门心思地玩儿起了音乐：没人出唱片就自己成立公司、公司没人就一股脑签下气味相近的乐队，“唱片一卖就十万张，杂志一做就全卖光，个人的极度膨胀就是在这个时候，太顺了自然会有苦果，财务不清、市场低迷随之而来，我觉得我不能再活在梦里。”南都周刊：摩登天空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沈黎晖
：拼图游戏拼出来的，我觉得“摩登”不错他们就在后边加词，直到配到“天空”，感觉不错。(好超现实主义)摩登有点儿讽刺的意思，“摩登女郎”有点儿像很表面、很花里胡哨、不够实际。但“Modern”在英文里又是“现代”，是很理性的，跟时间有关，直到现在我都很满意这个名字。成立这个公司完全是因为没人给我们出版唱片，我就成立了一个公司，而公司又不能只有一个乐队，所以我才陆续签了新裤子、超级市场。
南都周刊
：摩登天空带来的音乐和当时的摇滚音乐很不同，不光推出日后成功的乐手，还引进了诸如Radiohead的专辑、办过Suede的演唱会。
沈黎晖
：对，今天回头看我才发现很恐怖，我随便翻一个摇滚音乐杂志，几乎好像每个名字都和我们有关系，你发现原来你已经做到，这个乐手和你有关系，那个乐队是你首先引进内地，这些人你在哪儿哪儿都见过还发行过唱片、替他们做了演唱会……十年其实并不太长，可实际上你已经做了很多事情，这让人很有满足感。
南都周刊
：你觉得你是引领了那个时代，还是恰巧赶上了？
沈黎晖
：我觉得，出现摩登天空或者出现我这样的人，是历史的必然，我们赶上了资讯爆炸的时代，之前的摇滚乐不是资讯爆炸的产物，是西方音乐启蒙的产物；而北京新声代表的是爆炸后第一个产物，即使不是我，也可能会有别人。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是我们的幸运，都是命。
南都周刊
：做摩登天空最困难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沈黎晖
：一开始我们觉得自己特牛，可以改变世界改变文化，摩登天空一开始卖唱片就卖十万张，从来没做过杂志一做就全卖光，可太顺了自然会有苦果，随着财务不清、市场低迷等问题，到2003年前后我们最困难时就只剩3个人，连房租都付不起……我觉得做唱片公司是反映了我黑暗的一面，个人极度膨胀的一面，我觉得我不能再活在梦里。扮演“坏人”的摩登天空
“更多人剥削艺术家，他们才会活得好一点”如今摩登天空走出了低谷，每年约1000万营业额，他们签约的艺人也五花八门，从这里走出的有小河、万晓利、左小祖咒，“摩登天空呈现的不是某一种声音，而是立体的时代。”也正因为他们总是能网罗到最好最新的乐手乐队，他们被一些人批评是“靠剥削艺术家来赚钱”，沈黎晖却希望“更多人出来剥削，艺术家可能会过得更好一点。为什么只有我们一个在剥削呢？可能是我们脑子有问题。”南都周刊：翻看摩登天空的介绍，发现你们口味好杂，有新裤子、有姜昕，也曾有过万晓利、左小祖咒这样的，你觉得摩登天空是引领了时代还是赶上了时代？
沈黎晖
：对，而且这些音乐人之间可能并不认同对方的音乐。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多元的世界，有光明的也有黑暗的一面，从多个角度看这个世界才能呈现客观。比如说，如果你认为98年流行音乐的年轻人状态就是新裤子是超级市场，那是不对的，那个时候必须还要有胡吗个、第一批地下乐队，那才是立体的中国的年轻的音乐环境，我们希望呈现出来的是整个时代。
南都周刊
：你们选择新音乐人，是要有市场判断呢还是像慈善家一样去出钱？
沈黎晖
：说慈善，那就是我们公司太失败了。我们角色很难扮演，你帮别人出一些唱片，艺术家有自己的期望，你就要背负市场和艺术家的双重压力。我们常常是要扮演一个坏人的角色，但摩登是中国唯一一个长期持续投资给除了popmusic以外的音乐最多的公司，维系这个体系其实很费钱，我们必须想我们怎么活，怎么赚钱，怎么养他们，怎么养几年后能持平；往往第一张都不能赚钱，必须五年以后才可能赚钱。不过我们已经十年了，我们不在乎，现在我们的一些钱还是来自于十年前产生的版权。
南都周刊
：做商人和做艺术能兼得么？
沈黎晖
：你经常要面对现实、面对别人的不理解，做商人的会觉得我们不是商业，这个商业模式太可笑了；另一方面underground又会说你太商业了，什么都想办法赚钱、都想剥削艺术家来赚钱……其实我希望更多人出来剥削艺术家，更多人出来剥削，艺术家会过得好一点。为什么只有我们一个在剥削呢？可能是我们脑子有问题……
南都周刊
：现在究竟该如何定位摩登天空呢？
沈黎晖
：摩登现在已经不再是个唱片公司，而是“音乐公司”，也是国内公司里，人数比较多的，华纳在内地可能实际也没几个人。摩登比他们多三倍。我们也做现场演出，做音乐和商业结合的，商业模式还是比较良性的。，我对公司要求就是：ok，唱片部分，不要赔太多钱，赔一点可以；所以唱片部门其实很内疚，他们做了半天是做赔钱货(笑)结束语2007年摩登天空正式登陆美国，在纽约成立了美国分公司，要拓展唱片业务和推广国内乐队，同时签约美国乐队的唱片出版和艺人经济，十年摩登天空不断向上，努力触摸更高更远的地方，虽然沈黎晖有点“恐高症”，他说：“租着曼哈顿的房子发着美金做工资，让我觉得压力很大，我常担心下个月公司就可能关门。”欢迎订阅南都周刊，邮发代号45-139。网络转载请注明，违者追究法律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