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们放开思想闸门，滔滔历数人类文明思潮和其代表人物之时；当你们争辩儒教对国人是祸还是福时，是否认为如下的问题，有思考的余地和价值：
孔孟之道，儒家学说，放在现代思想旁边一比较，的确显得又老又丑，又软弱又无用。它的任何一条教义，倘若单独拿出来，其迂腐与荒谬立见，简直不值一驳。但是凭心而论，只要你是个中国人，还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或者虽然离开但仍同华人接触，你就不得不承认它无所不在的存在，并还在指导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
儒家精神已经切切实实溶解在华人的血液里，任何理性的批判，取得的仅仅是表皮的胜利，它的内核和精神毫发未损，而且还代代相传，这才是中国人病根所在。理性的批判可以暂时高奏凯歌，宣称胜利，但第二天醒来睁眼一看，孔孟儒学依然健在。它不须和你争论是非，只需以自己的存在，来证明自己的胜利，和你的失败。
五四以后，在崇奉新学的人眼里，孔孟已经臭掉。这至少从当时的文章书藉可以看出。但新人们的真实精神状态，他们日常的行为方式是否也弃旧迎新，改弦更张了？就可疑得很，现在无法做问卷调查。当时时髦的基尔特主义、安那其主义、杜威主义，自由资本主义，以及后来的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其实都没有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里留下什么痕迹。以此观之，新人们私底下烧的，还是孔孟家的香火。
文革，有点年纪的人都经历过。批林批孔，评法批儒是怎么回事，心里清清楚楚。完全成了上头命令，下边演戏。骨子里还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上智下愚不移。沐猴而冠者，竟都能保其位，只要一纸委任状就行。美国有中国问题专家谓：中国现政府强调稳定，是因为中国人经历了六十年代和文革的动乱年代。这是外国人说的外行话。这两个时期恰恰是当局统治有效而稳固的时期。造反、批判是表，唯最高当局之命而听是里，外人又何以搞得明白？
“改革开放”，几乎一夜之间造就了数以十万计的富翁。但也使数以亿计的工人，从名义上的国家主人，一夜间变成赤贫的雇佣劳动者。这个巨变是怎样完成的，竟没有出大的乱子？起源于一个退了休的，什么职务也没有的老人，坐在开往南方的列车上，对身边人所说的一番话。这番话后来被当做命令执行了。这种无法无天的办事方式，在民主与法制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是很难理解的。但在儒教精神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中国人却视为理所当然。高唱依法制国，并不妨碍把无法无天的事奉为美谈，至今津津乐道。此为典型的中国人法表而儒里，言行不一又一实例。
外来的思想，温和的也好，激进的也好，国人对它们有天然的免疫力，因为儒术已经溶解在我们的血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