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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谭昌镕:我就是一个手艺人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成都日报  作者:Jina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采访手记
  按照约定时间到三和艺术馆的时候,我们被告知谭昌镕已经在画室泼墨挥毫了。开始我以为他是应画廊或某人的要求而画,后来才弄明白他纯粹是自己在过画瘾。
  谭昌镕画画有瘾,一天不画,浑身就会觉得不舒服,不管走到哪里,能不能有条件画画是他最关心的事情之一。谭昌镕说,有一次去浙江,到的时候比较晚了,没画成画,他就觉得不对劲,第二天早上起来散步,看见一家有点像画院模样的地方,直接就走了进去,叫人家拿出纸墨笔砚,一番涂涂抹抹之后,总算觉得舒坦了,然后画笔一扔,说声“画你们留到”,走了。
  所以跟谭昌镕在一起很轻松,他周围的朋友提到他,首先不会说他的艺术如何了得,先会说他人好耍,不管人家如何“奉”他大师、专家,自己却从来没把画画当成好了不得的事情。在他看来,画画就像饿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烟瘾来了要抽烟一样,首先是自己的一种需要。人家说谭昌镕勤奋,他说他不是勤奋;有人说他天天画画苦,他说他也不觉得苦。采访那天,看到那么多文章、评论,洋洋洒洒赞美他的精神如何可嘉,艺术如何精湛,他在旁边冷冷来一句,“冲壳子的。”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他又说:“现在有个很不好的现象,就是估倒你出名,还是我自己写的最好。”他写的啥子呢?不到百字,里面道:“……自幼怕上学读书,而喜东涂西抹,胸无大志,一心只想成为一个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由于工作需要我什么都画,什么都平平常常,所以也就无一技之长了。悲哉!”
  悲哉?不悲。其实这是谭昌镕的智慧。谭昌镕的智慧不是书本上的智慧。他经常自嘲自己是小学文化程度,水平不高,看不懂理论。谭昌镕的智慧是什么呢?是真。真,能让谭昌镕拨开很多现象迷雾直捣艺术和生活的本质,从而让自己获得了悠游自在超然洒脱的状态。
  让谭昌镕至今留恋的是那个无名无利的上个世纪80年代。现在谭昌镕73岁了,人们尊称他为谭老,倒退到20多年前,不过五十上下、也无甚大名气的谭昌镕,依然被周围朋友喊成“谭老”。这个“老”,是因为他的义气和包容。那个时候他的正式工作还是川剧院画档子的,业余时间画画,住在锦江剧场后面一幢烂朽朽的房子的二楼。房子破,却已经有了后来名气很大的“没名堂”画室,成都一大批国画界艺术青年有事无事就往没名堂跑。往来蜀中的全国各地画家也会慕名造访,最多的时候一次能有一二十人聚在那间小破房子里,形形色色,啥子性格的都有,足见“没名堂”主的有容乃大。大家在一起,谈天说地,指点江山,还可以享受到“谭老”的高超厨艺。谭老经常口出妙言,比如“做菜多放味精,逢人多说好话”。
  那个时代,悄然逝去。而谭昌镕把自己的真,保持到了现在。
  核心价值
  一千年出了个张大千,五百年出了个谭昌镕。这是圈内的一个评价。谭昌镕多年来潜心于中国画教学事业和国画艺术创作,以传统功力见长,是国内外收藏家看好的画家之一。对此,谭昌镕谦虚地说,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只是一个手艺人。
  核心人物
  谭昌镕。著名画家。1933年生于四川成都。国家一级美术师、教授,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四川中国画研究院院长、谭昌镕艺术馆名誉馆长、汕头市文化艺术交流中心签约画家。 
  谭昌镕的加减乘除
  故事
  (一)加
  谭昌镕把自己的艺术经历分成加、减、乘、除四个阶段。
  谭昌镕说他从小就爱好画画,“正事不做,挨过好多打。”正事当然就是指读书了。读不进去书,13岁的时候他就进剧团当学徒了。所以,谭昌镕的文化程度只有小学。
  能进剧团,谭昌镕很高兴,因为他从小就喜欢看川剧。那个时候住在青羊宫,他经常一放学就往城里的剧场跑,看完回去十一二点了,等待他的往往是妈妈的篾条子。打也要看。
  进剧团,谭昌镕拜老师学画布景。老师叫倪冰生,上海人,搞了个布景公司,专门承包布景。但这个老师脾气怪,一不高兴就打人。谭昌镕觉得画画是文化,怎么还挨打?学了不到一年,就跑回家不学了。后来通过关系,谭昌镕到成都的南虹艺专学习了一年。之后成都就解放了,谭昌镕就又回了剧团,这一次,就一直干到60岁退休。
  这一个阶段,无疑是谭昌镕做加法的阶段。年轻嘛,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试试,解放前在剧团的时候,师父用《芥子园画谱》开蒙,而他自己那时似乎还更喜欢画西画,尤其喜欢水彩。业余时间,谭昌镕几乎都在画画,时间多点就外出写生。
  所以在文革前,谭昌镕基本上是属于老运动员,说他走白专不关心政治。1957年反右的时候,谭昌镕就差点成了右派。
  那个时候成都市市长是李宗林,李市长非常懂艺术,他不想剧团受到运动的摧残。正好遇到1958年邓小平到成都视察,他就想方设法请邓小平到剧团去看戏。看戏之前工作组向邓小平汇报团里的运动情况,说哪些、哪些定了要划右派。邓小平听了就说:你们是演戏的,把你们的戏演好,你们没有右派。就这一句话,让谭昌镕所在的成都市川剧院成了全国唯一没有划右派的剧团。
  所以,到现在,谭昌镕提到邓小平,提到李宗林,依然十分感激。
  (二)减
  躲过了当右派的磨难,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谭昌镕还是作为牛鬼蛇神被揪出来了,坐牛棚。谭昌镕说,“孔子讲三十而立,文革开始的时候我33岁,我整个三十就没立起来,基本上就属于倒下去了。一倒就是十年。文革完,我44岁,还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差不多在1976年的时候,谭昌镕正式开始了国画创作。这个阶段应该是谭昌镕艺术上的减法阶段。之前画了那么多,积累了那么多,该是去粗存精,去伪存真的时候了。
  从1976年到1993年谭昌镕退休,尤其是进入八十年代,西方各种艺术思潮进入中国,给受到禁锢的中国艺术领域带来了极大冲击。那个时候,有各种各样的新鲜的艺术观念、艺术行为出现,谭昌镕周围也聚集了这么一批喜欢艺术的青年,大家经常啸聚在他原来的那间单位宿舍里。那是一个木制结构的老房子,多的时候有二三十人,仿佛要把楼压垮了。
  在各种芜杂的艺术思潮里,谭昌镕反而在中国传统艺术里找到了、悟到了自己的艺术方向。谭昌镕说,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还是看了很多理论,有的理论你越看越糊涂。他喜欢自己琢磨。长期在剧团工作,谭昌镕的人生观、艺术观,很多是受了戏曲里面的故事影响,儒家思想,忠孝仁爱,在他的思想里面扎根了。同时戏曲里蕴含的艺术观念,给了谭昌镕很多东西去想,并直接影响了谭昌镕后来绘画的艺术观点和艺术追求。谭昌镕说,戏曲保持了很多艺术精华,过去批判的什么戏曲程式化、脸谱化,其实它们是戏曲创造的一种艺术形式,没有这些形式,就不成其为艺术。比如,谭昌镕说,“你看戏曲抓意是抓得很好的,你看骑马没有马,它有个马鞭,这个就是意。如果骑个真马在台上跑,就没有戏曲这个艺术了。”在谭昌镕看来,马鞭是形式,形式就是艺术。所以谭昌镕说,只有内容没有形式就不是艺术,而只有形式没有内容也是艺术。绘画同样如此。艺术家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创造自己的一种形式,才能成派。谭昌镕说,艺术家给后人能留下的就是派。
  谭昌镕的梦想出来了,集中精力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谭派”艺术,流传后人。
  (三)乘·除
  解决了艺术上的一些困惑以后,谭昌镕潜心创作,开始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貌。同时谭昌镕的作品也很受市场青睐,在东南亚尤其受欢迎,算是比较早致富的成都画家之一。这倒是实现了早年谭昌镕靠手艺养家糊口的愿望。他说,直到现在,他还经常做两个梦,一个是在梦里经常被人批判,自己想辩解,又发不出声气;另一个就是去买东西,包包里面没有钱。
  安居才能乐业嘛。等到有了钱,谭昌镕马上就想的是买地修房子,在成都画家里也是领先的。谭昌镕说,修房子我的要求只有两个,画室和厨房要大。小时候有两件事给谭昌镕留下的印象最深,一个是第一次看阳友鹤的戏,觉得太美了,一个是第一次吃龙抄手,觉得太好吃了。结果后来谭昌镕的两大爱好画画和烹饪,都和小时候的这两个第一次有关。现在谭昌镕也没有厚此薄彼,画室和厨房一样,都是100多平米。
  1993年退休以后到现在,谭昌镕就住在这座位于郊区的“桃花源别墅”,真正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当然须臾不离其身的还是画笔。这次在三和艺术馆举行的谭昌镕从艺六十年的画展,展示的就是谭昌镕最近几年的作品。谭昌镕说,这个时候是我的乘法阶段,我画得比以前还细致和深入。
  谭昌镕说,到80岁的时候,他准备开始做除法。他说,除就更凶(厉害)了,别看就几笔,其实是几十年积累的精华。
  对话
  记者(以下简称“记”):谭老,你为啥子爱说自己是手艺人呢?
  谭昌镕(以下简称“谭”):我一直说自己不是什么大师,就是实实在在的手艺人,也可以说是匠人吧。从小母亲就教育我说要把手艺学好,天干饿不死手艺人。后来在创作中我也有一个体会,搞艺术的人,拿到笔以后,必须要有一个很精湛的手艺人的心态,你才能完成你的作品。当我们构思的时候,你可能是一个艺术家,但你一旦拿到笔,必须很快地转化成一个手艺人。根据这个,我把世界上的人分成两类人。我们有两只手,一只手叫手艺,一只手叫手段。一种是具体做事的人,叫手艺人,就是我们这样的人;还有一种就是用嘴讲话,比如领导人,就是手段人。过去孔夫子叫“君子动口不动手”,而我们画画是要动手的,我们就叫小人吧(笑)。其实小人和君子没有好大区别。儒家思想里没有好人和坏人,它就是君子和小人之分。君子还有伪君子,小人也不是绝对坏。
  记:那从艺60年,绘画这门手艺对你而言早已不是养家糊口那么简单了,你觉得你从事绘画的追求是什么呢?
  谭:在我学艺的这个过程当中,有三个使我迷惘的问题。解放前到艺专,就听到一个说法:为艺术而艺术。对我来讲,就是单纯喜欢画画,还想不到啥子艺术不艺术。解放以后,我到川剧团,又提出一个为政治而艺术。可是我画画怎么为政治服务?也搞不清楚。过了几十年,改革开放以后,进入市场,又提出一个为经济而艺术。我又搞不清楚了。当时画院领导就提出来,你们画家也要进入市场,你们是不是了解一下市场?我就跟领导说,我们画画就跟那个鸡母一样,它只知道下蛋,哪里看到鸡母下了蛋自己拿到市场上去卖的?你把这个饲料给我拌好,我就下得大,吃得不好,蛋就下得小。要是鸡要自己去卖蛋了,它肯定就不愿意了,它就只有去造假蛋。(笑)
  后来呢,我想出了五句话,在生活中大概都是贬义词吧,这五句话是:无中生有,得意忘形,软硬兼施,弄巧成拙,手下留情。这就是我的艺术追求和指导艺术的创作方法。
  记:现在都说你画的画多,送的画多,不晓得抬自己的画价,人们会觉得你好瓜哦。
  谭:过去怕谈物质,现在只谈物质,一切都纳入经济轨道去了,好像是每个人都必须是商人,你搞的每个工作都是为了赚钱,就把文化产业化。我就说,产业这两个字就是悲惨的惨,造孽的孽,文化就是悲惨而造孽。(笑)艺术有没有市场规律呢?有。前人做艺术买卖的,总结了一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个就是艺术作为商品的规律。我觉得这个规律是很好的。我说三年不开张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六年不开张,开张吃六年,第三步就是九年,最后呢,就是永远不要开张了。一个事情绝对了都不好办。我们现在时时处处都讲钱,搞经济的是第一位的,好像我们搞文化的就是给他们带来包袱,好像他们在供养我们一样。我跟搞经济的讲,经济和文化其实也是两个数字,经济是1,实在的,我们文化是零,看起来是空的,但是没有这个零你就只能达到9,你翻不过十的。你这个1有了我这个零,有了文化,一下就是10了,再加个零,一下就是100了,
  记:你咋个能做到这么洒脱呢?
  谭:这个就是从小的观念,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手艺人,我只管画画就是了。画画的是蜂子,你管不管它都要采蜜,因为要生存。人们要吃蜂蜜呢,因为量少,是吃不到的,这个时候就来了养蜂人,做了蜂箱蜂巢,蜂子产蜜就多了,剩余价值就产生了。(笑)你要让蜂子自己去弄蜂箱、蜂巢是不可能的。还有一个我觉得也是基因,可能我的这个性情是先天决定的,所以现在基因学对哲学的影响都很大。
  记:你的画室为啥子叫“没名堂”呢?
  谭:没名堂是成都人骂人的话。在别的行业的人看来,我们搞艺术的都是没名堂(笑)。没,就是无,有和无是人生两件事。我刚写了两句话:有也好,无也好,有无都好;生也妙,死也妙,生死皆妙。这样一来,心态就平和了。有名堂和没名堂也是辩证关系。你要先有后无,才是真正的无。你本身就没名堂,取个没名堂,就是真的没名堂了。(笑)再说,没,空,是很伟大的,我们要经常处在没名状态,才晓得追求、进步,如果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就该垮杆了。
    作者:孟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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