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隗瑞艳
近年来，知识产权保护取得重大进展。然而，中文字体设计的知识产权保护却在进入信息时代后屡遭滑铁卢。前不久，方正诉宝洁中文字体著作权侵权案一审以方正败诉告终，其败诉结果无疑使本就惨淡经营的字体设计产业雪上加霜。
中文汉字字体、字库及字库计算机软件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在我国现行著作权法语境下，中文字体及其单字能否得到保护？若能得到保护，应作为哪类作品加以保护？对中文字体单字进行知识产权保护，是否会造成“字字要付费，家家要交钱”的垄断性局面？是否会影响公共利益？这一系列问题引发了国内知识产权领域的立法、司法部门及专家、学者的讨论。
字体知识产权保护案件频发
2008年方正公司因宝洁公司在其生产的“飘柔”洗发水等多款产品的包装、标识中使用了方正电子的倩体字“飘柔”，遂以侵犯其复制权、发行权，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而宝洁公司则认为，文字是信息传递的主要载体，对字库字体的保护，应当保持一个适当的限度，方正公司不针对倩体字库及其中的单字享有美术作品的著作权。海淀区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方正公司自行研制的倩体计算机字体及对应的字库软件是具有一定独创性的文字数字化表现形式的集合，方正公司享有著作权，但将字库中的单字作为独立的美术作品进行保护，不符合著作权法保护作品独创性的初衷。因此，2010年12月，海淀区人民法院一审驳回了方正公司的全部诉讼请求。一审宣判后，方正公司不服一审判决，于2010年12月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诉，目前该案正在二审之中。
方正公司的二审代理人、同济大学知识产权学院院长陶鑫良认为，“在我国现行著作权法下，具有独创性的中文字体单字应该依法作为美术作品保护，‘飘柔’这两个倩体字就是如此，美术作品是表形不表意。”
据了解，2007年中易公司曾起诉微软公司侵犯了其宋体、黑体字库著作权；2007年8月，方正电子曾以其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方正字库著作权被侵犯为由，将美国暴雪公司告上法庭，该案索赔金额高达4.08亿元；2009年12月，厦门市中院开庭审理了汉仪公司诉厦门享联字库侵权案……
目前中国汉字字体字库设计的厂商只剩下四五家，既要抗击侵权行为，又要面对国外字库厂商的竞争，中国中文信息学会秘书长孙乐深表忧虑：“如果任凭字库知识产权保护不力的情况长期发展，那么未来充斥中文市场的，可能是美国、日本等外国厂商创作的‘中文计算机字体’，那将是炎黄子孙的悲哀。”
保护字体与公众利益 是否矛盾
对字体进行保护是否会构成对汉字使用的垄断？中国政法大学无形资产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冯晓青认为，这个问题不用担忧，因为保护特定的字体不是垄断汉字，比如使用“飘柔”二字，不一定要用倩体字的“飘柔”，也可以用其他的字体。如果这个字体确实很受欢迎，有很多个人都乐意使用，说明这个字体具有很强的创新性，知识产权是鼓励和保护创新的。
“中文字体产业有市场需求，那么我们就要用一种制度去更好地保护它。”北京大学知识产权学院教授张平认为，有人担心对字体字库进行保护会产生权利滥用，构成垄断，实际上构成垄断是一个事实的状态，现在只是一种想象和担心，如果用想象的担心就把字体字库产业扼杀了，就偏离我国知识产权保护的目标。国家版权局顾问、中国版权协会理事长沈仁干认为，具有独创性的字体、字库是一种智力成果，应该给予知识产权保护，但是保护的模式需要研究，可以考虑以工业版权的概念，制定专门的条例来进行保护。
上海大学知识产权学院副院长许春明表示：“能不能受到版权保护，关键要看字体及单字是否具有独创性。如果这一类字体跟通用字体或其他字体相比，形态表达具有个性和差异性，应当认定具有版权，否则就不应当具有版权。美术作品从来不去考虑其是怎么创作的，是用毛笔画的，还是用计算机辅助设计的，这都不会影响美术作品版权的取得。所以对字体的版权保护，或者独创性的认定，只和最终字体形态是否具有独创性有关。”事实上，目前在计算机使用过程中的字体至少95%以上是不用缴费的字体单字。
设计人才匮乏 需立法保护字体知识产权
据记者了解，一款独创的经典中文字体至少需要创作6763个汉字，通常需要花费书法家、多名设计师两到三年乃至更长时间，一个字一个字、一笔一划精心设计而成，可以说，每一款中文字体，都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和智慧。然而由于深受侵权行为的困扰，大多从业人员无法获得正常的回报，更无财力支持后续的设计开发，目前国内从事字体设计的设计师不足百人，字体设计师人才匮乏。计算机字体产业作为文化创意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知识产权产品，是传统书法艺术在信息时代的体现与升华。侵权行为的泛滥，成为悬挂在字体字库行业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直接影响了汉字字体艺术在信息化时代的生存与发展。某著名字体设计师告诉记者：“目前商业侵权使用情况太猖獗，严重制约和影响了这个行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设计师转行，如果情况再得不到改善和治理，这个行业就会岌岌可危。”
同时记者了解到，国内在对字体保护立法上仍属空白，国际上也没有一致的做法，加之中国汉字所独具的特点，使得这个问题在知识产权学界存有普遍争议。这一系列纠纷的发生，其最终的司法裁判将影响中国字库行业的发展。据了解，我国现在只有200多种汉字字体，而我们的近邻日本却有2960多款汉字字体。我国字体产业的企业因为得不到应有的市场回报普遍生存困难，有的骨干企业已连续9年没有推出一款新字体，像方正电子这样的企业，都是用其他经营业务收入填补字体字库业务的亏损。业内专家呼吁：保护字体字库知识产权从而鼓励产业创新，刻不容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