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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品生活网:士不可以不弘毅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秋痕  版权声明,必须查看=>点击进入




今年接连走了两位文界的重量级人物,一为国画大师刘旦宅,一为文史专家章培恒,两人都是于我有恩的老师辈人物,在我生命最困难的时候,给过我无私而真诚的帮助;两人在专业上术有专攻,在各自的领域都堪称一流,为世人所重;尤其使我难以忘怀,经常把他俩联系在一起的是,他俩虽专业领域不同,但性格操守却有着惊人的相似,这种相似便突出表现在他俩都特立独行,风骨凛然,不奴不媚,伟岸刚正,表现了一个知识分子最可宝贵的精神品格,堪称是当代“士”的典范。
“士”在古代指读书人,知识阶层,其意义大致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知识分子。但由于时代变迁,古今语义虽大致相同,其内在蕴涵却已大相差异。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从两位先生身上看到了那些已经久违了的精神品格。
圣人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两位先生就都有着传统“士”的远大抱负和坚强意志。说来并非巧合,他俩都有过坎坷的人生经历: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受胡风事件牵连,章培恒先生被开除党籍,并剥夺了教书的权利,在资料室开始他寂寞的学术研究之路,从而成就了他今天的一番事业。刘旦宅先生则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批黑画”事件中首当其冲,由于“死不认罪”,遭受了一年的牢狱之灾,狱中他坚持用钢笔在香烟纸上或用手指在地上作画,不废每日功课;狱中出来,脸色煞白,刚一脚跨进“五七”干校宿舍,便立即奋笔作画,一吐胸中块垒。可以说,是那个特殊的时代,造就了两位先生刚直伟岸的人格,而他俩的伟岸和刚直,又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骄傲。正是因为他俩都经历过体魄的磨难和心灵的洗礼,因而在那个主流价值观几乎异化了所有人的时代,他俩能特立独行,做一个有个性和自主性的人。这种个性和自主性不仅使他俩保持了精神的自由和思想的独立,而且也成就了他俩在各自专业领域的地位和事业:一个驰骋在绘画领域,尽情地挥洒笔墨,把对真善美的追求溶铸于飞动的线条和瑰丽的色彩之中;一个沉浸在文史领域,钩沉索幽,皓首穷经,在对浩瀚古籍的爬梳中寻找历史的真谛和生命的意义。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士”的伟岸和弘毅,这和当代某些知识分子的猥琐和奴性,恰成鲜明的对照。
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但商品大潮的崛起,对文人学者未必不是一种新的考验。就像《儒林外史》中王冕所言,明太祖虽“是高明远见的”,但他的八股取士制度“这个法却定的不好,将来读书人既有此一条荣身之路,把那文行出处都看得轻了”。确实,相比于“文革”极左的高压和迫害,商品对文人的侵蚀更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在利益的驱动下,很多人不再耐得住寂寞,潜心于创作和研究,而是热衷于跑项目,赶场次,争名于朝,争利于市,自我炒作,自我拍卖;尤有甚者,弄虚作假,剽窃抄袭,欺世盗名,买空卖空,丧失了起码的道德底线。面对这一危机,两位先生以自己的所言所行,为我们树立了学习的楷模。
以章先生的名声和地位,没少媒体来找过他,但他始终和媒体保持距离,不做那种不时在电视上抛头露面的媒体学者,而是以他的久病之躯,埋头修订改写他的 《中国文学史新著》,以及有关考定 《玉台新咏》编者的论文,直到他去世前,他依然经常找助手讨论有关论文的事,助手怕影响他身体,吓得都不敢来见他。
刘旦宅先生是绘画界极少数拒绝炒作的画家,北京一家著名收藏杂志曾通过笔者向他约稿,希望刊登他的画作和介绍,给他十个页面,讲好不收版面费,不索取画作;但他听了以后,摇摇头说:“没意思,没意思。 ”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画家还是要靠作品说话,现在风气太坏,还是不宣传的好。 ”
他俩不仅自己以身作则,还经常针砭时弊,对当下的学风、画风提出批评。章先生在参加和主持博士生论文答辩时,对答辩委员会决议好用诸如“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之类的高级形容词颇不以为然,戏谑说:其实“较高”比“很高”还要“高”,因为它是经过“比较”以后觉得更“高”的。大家听了都会心一笑。
刘先生晚年深居简出,很少出来参加社会活动,但他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无论是纵论时事,还是针砭时弊,都能点中穴位,深中肯綮,因为他每天都看报纸,而且是带着一种批判的眼光看。正是这种批判的眼光,使他既保持了对现实的关注,又保持了头脑的清醒。
两位先生都是风骨凛然的血性男子,但同时又都有平易近人的一面,尤其是对年轻的学生辈,爱护有加,提携无数。笔者就亲炙过他俩无数次的熏陶教诲,每次都是如沐春风,坐而忘返。其中依稀记得的有讲喝酒如何可以治心脏病的故事,以及一些老先生因为方言太重闹笑话的故事,每次聚会喝酒,这类笑话故事都特别多,它反映了章先生性格诙谐幽默的一面。
刘先生的诙谐也是圈内有名的,他常爱说的一句玩笑话是:“现在是废铜烂铁当金子卖”;语言生动犀利,锋芒直指当下画坛的炒作之风。刘先生和我专业相去较远,我于书画有爱好,但完全外行,有一年和内子一起与刘先生伉俪结伴访问台湾,在“中大”要写书法留念,我被赶着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写了一幅,不料刘先生却鼓励我说:“你的字练得出,回去好好练。 ”这话我很听得进,回来后常转述给别人听,但就是没有认真练过,想来也真是惭愧。很多事就像发生在昨天,而今竟成永诀,又岂能不让人伤悲?呜呼,天不假年,沉疴难挽,岂才人亦遭鬼神之妒呼!
今天,两位先生已先后作古,对于我们晚辈,他们既是高山仰止的师长,又是可以亲近的朋友,更是值得学习的楷模。虽然斯人已去,但斯文长存,斯画长存,他们作为“士”的精神品格更是永世长存!(孙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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