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评新《水浒》
旧形象在现代话语空间获得再创造
武松打虎咋有点像加勒比海盗打年画？这个潘金莲未免太清纯了吧？西门庆居然头戴大红花，众好汉人手一条时尚围巾，更别提阎婆惜、潘金莲诸美女凭空多出来的那么多现代感情戏……新版电视剧《水浒》热播的同时也引起热议多多，当然，这是每一次名著改编都会面临的问题，编导们既然捡了背靠名著好赚眼球的大便宜，也就得有坚强的神经抵挡得住观众的唇枪舌剑、万箭齐发。对照原著也好，比较山东版、央视版也罢，每一个观众自有自己的立场去看、去品、去评新版《水浒》。
央视早先拍摄的经典电视剧———《水浒传》，已无需笔者多费言语。彼时的中国电视剧还未经过如今这般亢奋的状态，产量更不可同日而语，故稀少而珍贵。现今新水浒终于开始热播，张涵予演技卓越，不落李雪健下风，同样是宋江心中郁卒矛盾，几集过后，滋味却迥然。第一集补完老版本未能登演的洪太尉误走妖魔，成全了原著的几分神话气质，到了恶妇药鸩武大郎，竟重塑潘金莲形象。香港导演鞠觉亮的视线方向，与老版差异巨大。
老版本的唯物史观，即是追问“农民起义失败的根源”。这在新版本中并没有从正面呈现。相反的，有血肉的情感是新剧较之老剧的改良，那些为了表现阶级斗争而存在的脸谱化的各色人物，在新版中获得解放和突破。他们的内心纠结处、真情流露时，占据了最多笔墨。老宋江最是让人奚落厌恶的跪拜皇帝的形象转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其脆弱人性的渲染和兄弟情义的张扬。大量的处理手法，如宋江要杀阎惜娇之时，也是一番内心争斗，树立起一个全新的人，却没有污损宋江的正面形象。最后阶段他说服大家招安，也清楚分明地表示是为给弟兄们谋个出路。可以说新版天罡地煞之中，宋江是一个被提倡的而不是被批评的人物，其政治符号被寻常情感悄然消解了。
新水浒的另一个改变，是给了女性形象充分的发言权，让她们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而并没有偏向于任何一方。潘金莲的改动可谓最惹争议，首先仅从新剧里的表现看，她已改变了传统视域下的荡妇形象，也不能以一个符号、一个推动剧情的因子来片面看待。其大量的挣扎与犹疑的内心戏段，完成了对她的重新塑造———作为一个完整的女性出现。她的堕落不是自我意志的表达过程，而是整个邪恶体系的矛盾交汇———一个封建制度下被迫害的女性身份，在王婆以告发其与西门庆的奸情为要挟之后，终于无力地“就范”了。与老版本王思懿洗浴时的身体展示不同，新版本的潘金莲洗浴过程充满了对自己身体的厌恶之情。之后对武大郎以砒霜加害场景中，经历了扭曲的内心挣扎，虽然无法掩饰罪恶的行径，然而这样一个有血肉、可以独立思考的女性，表现出的优柔寡断、天真与狠毒，与固有观念中的“淫”字已剥离。如被冠以淫妇之名，反倒显得现代观众封建老朽了。同时令笔者惊叹的是，这个经过现代审美观念处理后，被迫堕入深渊的潘金莲，比之当今某些热心为金钱权势献身之女性，可谓对现实的辛辣反射。旧形象的再创造，在现代话语空间显示迥然的意义。
然而新版本提倡的兄弟情义，较之老版本“该出手时就出手”，情虽动人，却大气不足。新水浒中的英雄人物，因其内心戏大增，平添了许多纠结苦涩的意味，从而少了份超脱之感。精神上自由洒脱的境地总为唯唯诺诺之国人所向往，如今发现英雄们自怨自艾与常人无异，英雄形象平民化了，虽有丰实血肉，却消散了强力的光晕。少了这几分放浪形骸、胆大包天，每一次劫难过后，对挑战与重建新秩序的信念与依赖也显得匮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喝酒吃肉的场景，与老版本相比，人情只是寻常事。好在好汉们武功特别高强，肌肉依旧发达，否则真贻笑于众人矣。不过若说起强健的肌肉，新水浒的粗壮汉子已较之从前缩水不少，小白脸们极大地伤害了观众的感情，九纹龙史进光着膀子登场，若非遍体文身，真仿佛一阳光少年，一个成块的肌肉也遍寻不到，竟敢赤膊上阵，毫无硬朗气质可言。真要感谢剧中留着粗黑胡子的野蛮汉，他们的造型拯救了整个电视剧的审美感受，在笔者担心“纯爷们”、“真男人”都统统在电视剧里消失的时候，他们咿咿呀呀地冲了上来，让人感到些许痛快和过瘾。
王泺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