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笔下的张无忌，在见到未来老丈人汝阳王时，曾与其手下一群西域武僧过招。但见他以“九阳神功”打底，运用“乾坤大挪移”，顷刻间便将一排僧人打倒在地。武功之高深，内力之充盈，令人叹止。
前几天，央视报道说，河北有一位经梧太极大师姓闫名芳，堪比张大侠，“凌空劲”一用，只听“噌，噌，噌”，数名膀大腰粗的弟子上蹿下跳。新闻甫出，舆论一片质疑。有位较真的记者前去试探，证明原是一场骗局。事情最新进展是，安徽太极高手倪世清已下战书，闫芳使出一记“如封似闭”，至今未应。
这年头，隔三差五从犄角旮旯里会冒出个“大师”，“把病吃回去”的张吾本，“养生修炼特训营”的李一，“右脑训练九步法”的雷雅茹，皆属此列。当然，不少人还是被坑了。我感兴趣的不是“闫大师”，而是她的弟子们。这么一群大老爷们，甘心在一小老太面前俯首贴耳，唯命是从，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其实，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隔空打人”明显违背科学规律，他们却装得煞有其事，丢人丢到爪哇国去了。有人说，这只是一场熟人之间的游戏。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德国哲学家汉娜·阿伦特提出“平庸的恶”这一著名概念。本意是说，因为扭曲的服从，一味执行上级错误命令，从而犯下罪恶。制造“平庸的恶”的人，往往是一些平素浅薄之辈，他们自愿放弃独立思考和冷静判断，放弃对抗虚假邪恶的权利，心甘情愿依附于非正义的体系。
“闫大师”门下弟子，我看就属于一种“平庸的恶”。他们是一群平庸的人，要么可怜，要么可恶。可怜，因为无知；可恶，因为有意。他们不是元凶，只是帮凶，装神弄鬼，一味服从，本身没什么太大的错，因了一条黑色的利益链，彼此捆绑在一起。问题在于，如果越来越多的公众上当受骗，白花花的银子拱手奉上，“平庸的恶”就可能成为“极端的恶”。
心理学家米尔格朗曾做过一项试验。他请一群助手们来到一间房子，那里有一名学生被绑在椅子上。只要答错问题，助手们就要轮流电击学生。当然，学生是由演员扮的，电击也是假的，助手才是真正的被试者。试验结果令人恐怖：即使学生痛苦嚎叫甚至假装昏迷，不少助手还是无情地执行电击命令。一味服从命令，是因为他们尊重正在进行试验的心理学家的权威。想来，一些“大师”经层层包装，总会让有人视之为某个领域的权威。服从，也就成了一种自然。
犯下“平庸的恶”的人群中，或许就有我们自己。比如：我们看到有人倒在马路上，假装视而不见，或者有人准备跳楼，只是做一冷漠看客；我们会不明就里，不经意间传播某些可怕的谣言，或者天真相信某些无据的说法；我们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执行过一些错误的命令，或者当这些命令下达后，没能顶住压力从而被动执行，尽管不是出于本意。这些错误，可能也并不太严重。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善恶只在一念间，唤起同情心和爱挺容易；而让“平庸的恶”不断蔓延，也挺容易。“平庸的恶”，有其外在的原因，但毕竟是一种恶，是一种无德和丑陋，不能轻轻一笔带去。受到责罚，要么是良心上的，要么是法律上的。
至于“闫大师”的弟子们，我想应该这样：如果是无知，那么，请您瞅空多储备点科学知识。这世上压根就没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也没什么超人。空客A380的发动机，上百吨的推力，也仅仅将人吹倒而已。如果是有意，那么，请您自己与自己对下话，想想此事能否久长，缺德的事不干照样能活下去。还有就是，咱们大家一起再多点敬畏之心，敬畏自然，敬畏真相，敬畏知识，敬畏生命。
末了，有两个期待：什么时候，“闫大师”与倪世清来一场“巅峰对决”；什么时候，有关部门能来查查“隔空打人”背后的猫腻。
张永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