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波(成都晚报评论员)
杜尚在1917年和艺术界搞过一次著名的恶作剧(当然另一种说法是先锋艺术)。当时，纽约独立艺术家协会要举办一次展览，作为评委之一的杜尚化名“R. Mutt”，送去一个在公共厕所中随处可见的男用小便器，并在其上署名：“R.mutt”，这个作品叫作《泉》。
但这件作品遭到组织者的拒绝。而在近入十多年之后的2004年，在英国艺术界举行的一项评选中，《泉》打败现代艺术大师毕加索的两部作品，成为20世纪最富影响力的艺术作品。
用艺术界这个著名的案例，来对照眼下关于窦唯在地铁上那张照片引发的社交媒体的各种抒情和揶揄，或许我们更能明白杜尚当年用一个小便器去检测同行的审美趣味的那份深意：可能什么都是艺术，但也可能艺术什么都不是。生活也是如此。所以，今天我们所有关于对窦唯的赞美或者嘲讽，其实和成仙的窦唯或落魄的窦唯本人没大多关系，这两种人生状态，未必是窦唯真正想要的，是我们在过度解读它，想象它消费它。
什么是生活？“生活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它自身而已……生活仅在它能够维系自身延续的时候才存在。”哈耶克的观点未免有些悲观，但却说出了生活的本质，我们对生活的理解就像世人对杜尚《泉》的理解，它什么也不是，也是你自以为是的一切。
当我们赞美或嘲讽窦唯时，究竟在赞美或嘲讽什么？
其实这更多的是争论者内心恐惧和幻觉的投影。看到发福的、毛发粗壮的窦大叔独自坐地铁的人，觉得“不体面”，也许是恐惧在一个盛行“世俗的成功学”的时代，我们会因为物质生活的惨淡，将被生活边缘化或轻视。而看到一个超然于世、淡泊名利的窦大仙坐地铁的人，觉得“出世”，也许是对生活产生了幻觉，就如这种正能量的声音：“中年沉静，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仰不愧天，俯不怍人，我觉得他比大多数人的生活更成功。”但我也觉得，那些人到中年，还在为房贷忍受一份毫无乐趣的工作，为签一个合同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他们未必沉静，也无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迷恋成功，但他们和生活周旋、死磕的样子，也很真实和动人。
如果说“有车有房”所代表的成功是个媚俗的词，那么我们用它去定义坐地铁的窦唯的生活，其实是另一种媚俗。
窦唯红过，唱过一些红极一时的作品，年轻时还很帅，谈过几场广为人知的恋爱，还和著名的天后王菲有过一段婚姻，但这不代表他的歌曲，就会一直红下去，他每次出来，我们就该掌声四起，或者，作为一个先锋艺术家，我们有义务去为他那些实验性音乐作品买单。生活有它的逻辑，它对配合它的人更有人情味些。后来，他以他相对舒服的方式生活，看似在抵抗，实际上也是合作，他拒绝商演，专注于他自己的音乐，这种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当然值得尊重，但对我们而言，也徒具观赏性，并且不具模仿性。
其实就像我们对汪峰的嘲讽，如果说我们对汪峰的嘲讽，不代表我们，不希望像他一样，名利双收，娶最大牌的中国女星。那么，我们对窦唯的赞美，也不意味着，我们愿像他一样，活成了一个时代的寓言。
窦唯只是再一次让我们看清了，我们对于成功的暧昧立场，对于生活的纠结态度。绘画/尹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