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态度
——张中行故事之十二
张者所作的访问记《张中行：最舍不得的是生命》，留下了行翁临行前的真实心态，是研究张中行先生的重要资料。这篇访问记我反复读了几遍，以我对行翁的所知，我感觉，行翁的“我这一生中我自认为不糊涂”这句话，应该是他针对杨沫说的，是与他谈的“认定落后，是人各有道”的话相照应。这就是说，他把糊涂与不糊涂，提高到“道”的层面来看待，“道不同不相为谋”，遂连“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情也舍了。老先生的名声刚传开的时候，就有人写文章说他“冷”。彼时我对此的解释是，他的“冷”，其实是“心热如火，目冷似灰”，这是受了他的《禅外说禅》的影响得出的印象。然后从他与杨沫的事情上，我重新对他的“冷”有了认识，就是，但凡遇到“道”的冲突，他的“冷”就会毫不犹豫地表现出来。由此来看，他还是与“儒”的关系更近些。如果我们以“外禅内儒”四个字来形容他，似乎又略嫌简单了些。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他是位经过“五四”洗礼的儒生，尽管他完全不同于今日的所谓新儒学家。
1995年12月11日，杨沫病逝。我那时基本上都是住在东京，吴祖光丈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跟我说：“你马上打电话给张先生，说服他一定要参加告别。”我答说，“要打电话也得明天了，行翁晚上休息得早。另外，他跟杨沫的情分已然了断，我觉得他未必会去。这老爷子犟得很，他认准的事，谁说都不成。”次日，我打电话给行翁，对他说了祖光丈的意思，老爷子果然不去，说，“没有那个必要。”我把这话转告给吴，吴自己打了电话，行翁说，“所谓告别，有两种来由，或情牵，或敬重，也可兼而有之，对于她，两者都没有。”我至今也没明白，吴祖光丈何以在此事上这样热心，大概是受何人之托吧。祖光丈是个对朋友火热的人。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写很长很长的文章纪念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