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宫只是一个半拉子工程，并没有建成。项羽的军队攻入咸阳，将阿房宫及所有附属建筑纵火焚烧也是历史误传。(《华商报》12月11日)但，以此就能说项羽“火烧阿房”是“千古奇冤”，需要一朝“平反”吗？我看未必。
欲为项羽“平反”者，指杜牧《阿房宫赋》误导了千年历史。赋，乃文学。听说有好事者本着《三国志》为《三国演义》中有些人物“平反”，却没听说有人秉《洛神》寻仙的。“项羽火烧阿房”未见于任何正式教材，也不曾成为“历史常识”。要“翻案”，先可能报了“假案”。
正是“盐打哪咸，醋打哪酸”。“火烧阿房”虽然可能非项羽所为，但“引兵西屠咸阳，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却清楚记在《史记.项羽本纪》中，洗刷不脱了。太史公是项羽的“粉丝”，纵无粉饰，断不会诋毁他。“烧秦宫”与“烧阿房”，无非后者名气大些，本质上没甚区别，不良记录都已坐实，就算把“烧阿房”的案底销掉，终归也洗不白。
史有多种，有正史、信史，也有野史、传说的历史。传说的史，于正史可能夸张其辞，也可以“损有余补不足”。比如孟姜女的传说。孟姜女原与长城无关，与秦国无涉，并非“真相”，却世代口口相传，是因为除了正史，还需要一部草根的历史，以揭示被遗忘了的真相。“秦的末年就有着放火的名人项羽在，一烧阿房宫，便天下闻名，至今还会在戏台上出现……然而，在未烧以前的阿房宫里每天点灯的人们，又有谁知道他们的名姓呢？”(鲁迅《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
鲁迅说对了一半。据《秦始皇本纪》阿房宫从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开始修建。三十七年，秦始皇死后，修建阿房宫的百姓被调去骊山陵墓，共有“隐官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二世元年(前209)4月，继续修建阿房宫，这年7月，陈胜、吴广起义。没多久，秦就亡了。那么，那些民工的去向呢？
《史记》是这样记载的：“二年冬……少府章邯曰：‘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覆巢之下无完卵，被大赦以充炮灰的，当然包括辗转于两处工地的民工们。除了战死者之外，他们最后的结局便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项羽本纪》)。
就是这数以十万计的人，成为西楚霸王与阿房宫之间诡异的联系。这数十万人，先是被帝王的宫陵吮吸血肉，后成为屠刀下的冤魂。命运于他们，是无情的强加，能有的选择，除了死亡，还是死亡。而在这些人身后，又有多少父母妻子的生离与死别？
司马迁写史记时，做了大量的田野调查。杜牧的《阿房宫赋》也不是空口白话，一定有民间的传说为依据。也许，正是那些亡魂的亲友，或是幸存者，让项羽与阿房宫在民间的记忆里纠缠，“项羽火烧阿房”，也成为流传在老百姓口中，对帝王宫殿和屠杀者双重的诅咒。
真相是“时间的女儿”。在时间的流逝中，历史通过变形完成了还原与重现。至于项羽的历史面目，其实早就清楚，就不必再“平反”了。
作者：宋金波
